浩浩荡荡的队伍随之启动。
单论御剑速度,门内元婴之下,不,化神之下,哪怕是专门的剑修,都难有人能比得上邹衍。
他本来很有信心的。
但请看实际。
此次参加仙盟大比的仙盟弟子共有八十三人,白朝作为带队长老,除了威慑以外,几乎不参与大比的任何事物,这也算是对弟子的磨练,仙盟对弟子是比较放养的态度。
基本两人乘一剑,邹衍自己乘一剑。
这就相当于他要操控四十二柄剑,还要运用大量的灵力给它们加速。
邹衍叹了口气,他一个小小筑基,哪来那么多灵力,就算是半步金丹,灵力的储量和转换吸收的量与真正步入金丹境相比,也是滞水的池与流动的河之间那么大的差量。
至于向白朝求救,想都不用想,他巴不得邹衍在这里透支灵力,然后大比难以发挥出正常水准,名次落在五十之后。
邹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这是他迟到害的,他好歹要负起责任。
他将自身的灵力压榨到极致,将灵力从一束分成一股一股的,如细蛇一般的灵力攀附在四十二把剑的剑柄末端,邹衍碾碎几块极品灵石,灵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浓郁的雾状,随之加大了灵力的输出。
他眉目疏朗,笑意压在眼尾,那抹颜色让人不敢直视,他向弟子们喊道:“用灵力稳住身形,师叔带你们提提速。”
弟子惊呼一声,一柄柄飞驰而过的剑上都带着同一人的灵力,划破云霄,留下一道道白痕。
剑决浮云气,气光盛日虹。
很快就到了。
这一届仙盟大比的比赛场地,合欢宗。
今年轮到他们了。
邹衍带着一众弟子飞奔而来,合欢宗的签到处驻守着一位修为精深的长老,道名秀成,秀成道君,邹衍听过她,出身世家,好像原来是修无情道的,修了几百年不见成果,差点被她哥杀了证道,反杀亲哥后,并未修为大成,反而无情道道破,再之后转修红尘道,入合欢宗,修为长进极快,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反正经历挺辗转的。
当然,秀成道君出名的远不止如此,传言她生冷不忌,宗门内们弟子,无论男女,只要有几分颜色,都被她擒采过。
邹衍吞服下几颗回灵丹,经脉运转几息,过度透支灵力的滞痛让他忍不住吸了口气,他拱手作揖,声线颤抖着道:“秀成道君,仙盟弟子签到。”
腰肢处久站的酸软,让他身形不稳地晃荡片刻。
“小心,漂亮的小弟子。”
秀成道君伸手扶住他,纤素的食指点在邹衍腰间,有一点酥麻,在他站稳后,秀成道君才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礼数十分周到。
对面清丽绝色的面孔上带着几分笑意,眼瞳裹挟着几分让人面红心跳的欲色,这一点欲色,让她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原是九秋时清素的菊,现在长成了三春时俏丽之桃,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艳而不妖,清而不冷。
她眼神扫过邹衍的面孔,微微停滞,又在一众弟子中停顿几刻,最后落在白朝脸上,她掩唇笑道:“你们再晚上一些,我可就收摊了。”
邹衍恍惚片刻,无它,秀成道君的声音,有点好听,好听得有点过分,清甜如山泉,又带着些勾人的磁性。
他回过头,有不少弟子眼中也是一片茫然,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合欢宗,不可小觑,战场上晃神片刻,胜负也当会逆转。
邹衍带着歉意,露出一个讨饶的神情,看着有几分少年郎的年轻俊俏。
秀成道君为人大方,也没再为难他们,爽快地给仙盟做了签到登记。
她将仙盟的住所牌递交给邹衍,顺着住所牌的指引,邹衍带着一众弟子来到住所处休憩。
给仙盟的住所是一座中档的圆林,圆内阁楼林立,造景秀丽,红砖红瓦,雕饰繁杂,通体浮丽,建筑较为集中,但习惯了仙盟一人一座山的豪放手笔,一下来到这么个精致的小院子,定然不太习惯。
邹衍对弟子们嘱托了几句安全事项,就放他们自行活动。
甘千念和甘千忆锲而不舍地跟在邹衍身后,像是左右护法一般,邹衍一时间被跟的烦了,向后一躺,靠坐在椅子上,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地道:“要跟我住一起?”
衣裳半解,发带半散,邹衍一只手托着脸,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脸颊上,在他下方是两张一模一样的漂亮面孔。
甘千忆笑意透彻,甘千念一言不发,两人仰视着坐在椅子上,笑得勾人魂魄的师叔。
药效解了后他就这样,甘千念愈加沉默寡言,也不和同级的弟子相处,每日就只是修炼,周身阴沉的气场让人徒生几分恐惧。
他眼中的琥珀,被搅成似蜜糖的漩涡,困住无数正在挣扎的、形容狰狞的上古异兽,也摄取着贪求那双含有无边风月的眼眸的灵魂。
“明日就要正式开赛,你们两个不去熟悉环境,一门心思铺在这么点子事上,怎么?不想要名次?看不上?还是连仙也不想修了,准备自废修为滚回家去?”邹衍的眼神极冷,漂亮的薄唇吐出毫不留情的话语,眉拧着,压抑自己烦躁的怒火。
他拂过自己的耳垂,竭力冷静下来。
“没脑子的东西,你家里会要一个意识浅薄的废物吗?”
“我小门小户出身,家里没什么要求,族里子嗣单薄,也没什么苟且,难道你们也如此?”
邹衍的手放在甘千忆的下颌处,手指蓦然收紧,用近乎掐着的力道,在他脸上留下红色的印痕。
甘千忆那张脸总是笑着,让人不爽。
“安南甘族会允许他们族中的继承人如此作态?蠢东西。”邹衍的视线从两人头顶划过,“脑子不清醒得有点过了吧。”
两人脸色难看,邹衍把话讲得如此透彻,他们根本反驳不了,也无法反驳,他们心中一清二楚,邹衍讲的都是对的,以这样不留情面的方式点出来,该说邹衍其实对他们有几丝情分才是。
他还会为他们考虑。
甘千忆低头苦笑一声,“师叔,弟子知错。”
甘千念一言不发,好在邹衍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没多讲什么。
邹衍只挥挥手,指尖修得似杏仁,只是更圆一些,嗓音里盛满坚冰,心口又含一团怒火,“自己滚出去想,别来烦我。”
他们离开后,邹衍叹了口气,心中讶异自己怎么如此急躁,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缓和些,他又泡了一壶清苦的茶,去去火。
烦。
他一改往日的疏懒,变得更加疏懒,衣服也没换,只垫了一床仙鹤羽绒的垫子,就昏昏沉沉地仰躺在床上。
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
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想来也只是徒增烦恼,不如先睡一觉。
醒来要做什么来着?
忘记了。
晨光悠悠地撒下来,一点一点的光斑,像是散落的桂花,让人疑心是否带着香气。
邹衍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拾掇了半天。
他鲜少在外边穿红衣,他本就容颜姝丽,再着红衣,就显得有几分妖气,很晃人眼,因而他这几日都着浅金色的衣裳。
但比赛嘛,能把人晃个两三秒,输赢可就不定了。
他手很灵巧,在侧边编了一圈辫子,绕在脑后,再系上同样是红色的织金发带,外衣很轻薄,隐隐有些透肉,行动间可见几分美好的光景,如朱砂一样的红色在这副躯体上孕育着致命的毒花。
右脚脚腕上带着两个极细银镯,走动时碰撞在一起,在白皙芳香的肉色上响着声,勾动人的心弦。
再系好弟子令,给海月剑上了一层带着桂香的蜡油,邹衍带着仙盟的弟子,清点人数之后,一同前往试炼场。
“仙盟,幸会。”
得益于昨日的教训,他们今天来得早,但不算最早,场下已有三四支队伍在集结等候。
邹衍一眼看过去,将人认了个大概。
合欢宗,灵运门,以及邹衍在其中最为忌惮的——宝眷门。
宝眷门行事作风,比合欢宗更要邪一些,当然不仅如此,邹衍在上一届仙盟大比上遇见过他们,切实感受过,单人排名对局中,宝眷门就屡出阴招,邹衍上次排在201,就是在三百进二百的比赛中与一位宝眷门的弟子对上,对方一上场就使了毒,最后扔出一堆符篆,其中有一张邪门的符篆,很隐秘的,限制住邹衍的行动,还咬下一点灵魂。
事后他找过大师兄,可灵魂本就难以捉摸,符篆也已消耗,一点灰都不剩,没办法证明他做手脚了。
场上无人发现,场下就更难。
但系统明确地向邹衍播报,他就是少了一片灵魂。
邹衍想到那片灵魂,真情实意地烦躁起来。
而拿走他灵魂的那人,好巧不巧,正是这一届宝眷门的带队弟子。
对方也看到他了,狭长的碧色双眼,像是迸发毒液的毒蛇,以草丛作掩,等待在猎物放松警惕之时,一击致命。
“幸会。”
对方笑意盈盈地向邹衍伸出手。
更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