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要提取信息素原液,有点疼,你忍耐一下。”
护士操作着隔离舱的机械臂,将探针刺入沈寻知的腺体,轻声安抚道。
“嘶——”后颈的嫩肉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水汽毫无防备地覆上沈寻知的双眼,从脊椎蔓延开的敏感、酥麻、疼痛,无数难耐的刺激席卷全身,他的呼吸不可避免得急促起来。
“可以了,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医院APP可以查到,如果有问题医生会联系你的。”
“好,多谢。”
沈寻知摁着止血贴向后躺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病床上。
记忆像决堤的洪流,争先恐后在脑海中重演,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嘴笨感到烦闷。虽和贺言声相识不久,但他已不止一次到感受这个alpha的细腻和担当。
贺言声本人和他外表看起来很不一样,冷峻英气的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与人打交道都像隔着银河结界,可一旦有人被允许走进他的世界,他就可以站在任何角度为其周全一切,无微不至到把自己都忽略掉的程度。
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会先保护他人……
这样的人,很珍贵。
[这东西是还在临床实验的处方药,做过志愿者登记的离异或丧偶多年的Omega才能申请。]
[本来抑制剂已经控制住了信息素的暴乱,被你的信息素一激,又开始反复,估计还得再挂两天水。]
[谢天谢地你现在醒了,不然我看那小子得走你前头。]
沈寻知大臂一展,似烦恼似逃避地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林蒁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他不住地思考:
那种药剂是离异或丧偶多年的Omega才会使用的东西,是他的家人吗?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又是怎样的人生才会沉淀出这样的性格。
他突然不敢想了。
沈寻知有意识地深呼吸,缓解心口的发紧和酸胀,他害怕去想一个这样好的人有过那么心痛的经历,他不愿将一丝不幸与贺言声的人生扯上关系,就连想想他都觉得残忍。
贺言声这样的人,应该和光明、灿烂这些温暖的东西相伴。
这样的人,值得有那么多粉丝支持。
他值得被人喜欢。
思及此处,沈寻知打开手机通讯录,但父母还在国外,他无意打扰旅途中的璧人,能叨扰的只有自家亲舅舅了。
这会儿才早上七点,不知道万念成是刚睡下还是没有醒,保险起见,他拨通了周栩年的电话。
刚想了三声,电话就接通了。
沈寻知正准备叫一声栩年哥,对面却抢先一步发出问候:“知知宝贝?”
沈寻知:“?”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联系人,是打给了周栩年没错。又看了一眼时间,是早上七点也没错。
“知知宝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疑惑沈寻知为什么不说话,又叫了他一声。
“啊啊,我、我在。舅舅。”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只有跟外甥说话时才会出现的特有语气,伴随着刚醒时嗓子的黏哑从听筒里传过来,清晰地攻击着沈寻知的耳膜。
沈寻知手揪着被子:“没什么事,你们今天忙吗?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还行吧,这边没什么事了,很快就能回来。怎么了知知?”
“我昨晚分化成Omega了,舅舅,我现在在……”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照着左胸处的刺绣开口念道:“腺体研究院附属医院。”
对面一片沉寂,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只剩一点微弱的气息不断重复着,代表这个电话没有挂断。
万念成那边先是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接着是对方清明许多的嗓音。
“知知你还好吧。舅舅现在立马赶回来。”
沈寻知刚张嘴想告诉对方不用,听筒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知知现在刚分化,你一个长辈alpha赶过去也没什么用,先问问知知打电话过来是想说什么。”
那是周栩年的声音,沈寻知向来很喜欢听他说话,不急不缓,从容有理,很好认。
“哦对对,那知知啊,你难不难受啊?等舅舅回来了就去看你,你打电话是想要什么吗?”
沈寻知突然觉得这么早打扰自己舅舅,好像不太妥当,他少有的卡壳了,斟酌半天,他还是张了嘴,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医生说我分化的有点晚,但没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我怕你们回来在酒店没看到我会担心,所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抱歉啊舅舅,打扰你休息了。”
万念成似是松了一口气:“害,没事儿,我们找编剧老师对细节不分昼夜的,看着人家里有空房间就在这歇下了。这边结束的差不多了,待会舅舅去医院给你带爱喝的酸奶。”
“好吧。”沈寻知一边说一边抠着粗糙的被单,感觉那布料都要抽丝了,“舅舅,你们谈的怎么样?展维的演员定下了吗?”
“定下来了,我们带着录像跟编剧一起敲定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可是一场戏没落下亲自试过来的,你不知道谁最合适吗?我不信。”
万念成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问的沈寻知莫名耳热。
“啊,想着就要开机了怕拖进度,所以先问问嘛。”沈寻知有些心虚,不管脑子里的词儿有没有逻辑,都一口气倒了出来,砸在耳朵里听着像是撒娇。
万念成抿嘴笑了一下,突然变粗的鼻息砸进了沈寻知的耳膜:“放心吧,耽误不了。那天和你搭戏的三号不错,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三号……那就是贺言声!
沈寻知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合同的事谈好,不出意外就定了。你也别担心,原计划是赶着你开学前把你的戏份拍完就成,你先好好养着身体,时间上还是很充足的。”
万念成心里已经有了展维的人选,那贺言声救他的事情,应该不会影响舅舅的判断,更不会对其他人有失公允。
知道对方拿下角色后沈寻知松了一口气:“嗯,知道了舅舅。”
沈寻知眼睫微垂,遮住了零星的点点反光,未能聚焦的视野慢慢出现一抹阴影。
那抹阴影似是不想惊动他,迈进一步又退了回去。他抬眼看去,是贺言声提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口,望着门口的人沈寻知反应了一会儿,对着手机说:“那待会见了,拜拜。”
沈寻知已经放下电话,贺言声也不好继续在病房门口杵着,他抬步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牛皮纸袋轻轻放到沙发边的小桌上,取出其中一份摆到舱门前的托盘里。
“医生说给你备了营养液,但我觉得胃里一直空着会很难受,你将就着吃点吧。”
沈寻知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碗白粥,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揭开碗盖舀起一勺喂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一勺粥先用半分钟吹凉,再用半分钟咀嚼,意料之中的寡淡,本来嘴里就没味道,现在更没食欲了。
没喝几口,他打开另一个袋子,是一盒小花卷,做的很精细,两口刚好一个。
沈寻知拿起一个叼进嘴里,至少比白粥多了点盐味儿,但他还是更想念牛肉面,加葱花儿辣椒醋的那种,不要香菜。
他味如嚼蜡,但看着贺言声和他吃的一样,也不好挑剔什么,只机械地往嘴里喂东西,嚼完一口又塞一口,这副干巴巴的样子落在贺言声眼里,莫名有些逗。
“不喜欢吗?”贺言声低沉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沈寻知刚塞了半个花卷进嘴,陡然听见贺言声提问,下意识便想答,可满嘴的花卷挤得舌头实在动不了。
他快速咀嚼两下把嘴里的花卷含到一边,撑起半拉鼓鼓的仓鼠脸。
人家辛辛苦苦买的早餐,沈寻知本想客气两句,可他此时的演技和体力一起离家出走了,对着这些病号餐实在恭维不起来。
太违心的话说不出口,他的眼神逐渐幽怨,满腔无辜地问:“你喜欢嘛?”
贺言声看着他一脸真挚的纠结,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嗯,我也不喜欢。”
沈寻知还是第一次见到贺言声这样笑,满眼的乐,不是敷衍的礼仪,不是官方的营业,突然觉得这人变实了,身周有烟火气冒出来,当初在更衣室自己可是被对方的冷脸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屋子的气氛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笑带动,沈寻知不复往日的拘谨,渐渐放松下来,拿着手机边吃边玩。
今天手机的界面干净得出奇,没有微信消息,没有热点推送。
起初他以为是时间太早,等到微博半天没转出东西时,沈寻知才意识到这支手机没联网。
之前在酒店都是连着WiFi的,流量并没有打开。现在呆在医院,没有连上WiFi自然什么消息都收不到。
看来分化不仅消耗体力,还影响智商。
沈寻知在心里嘲笑了自己几句,刚把流量打开,刷新的瞬间无数消息崩了出来,各种app的推送层出不穷,一路看下来,最打眼的就是微博。
一条新发的:“贺言声疑似恋爱!同公司师妹……”
一条发的早一些,紧跟着上面那条:“贺言声深夜现身医院……”
看清这两行内容时,沈寻知全身血液仿佛倒流,无力的窒息感让他心跳失衡、紧张忐忑,仿佛带着不好的预感去触碰的东西,就会染上厄运的底色。
恋情曝光的那条,是一个很火的爆料营|销号发布的,沈寻知经常在热搜上看见他。
配上的图片不难看出是现在他们住着的酒店门口,第一张是贺言声出入酒店的照片,第二张是贺言声的经纪人带着黎佳艺走进酒店的照片。
从角度上来看,是在酒店外偷拍的,两张图什么露骨的东西都没有,但也足以暗示网友这是过了明路的同门之恋。
媒娱看图编故事的水平一直很高,其中不乏很多歪打正着的,真真假假的八卦黑料混在一起,太容易让人辨不清是非黑白。
沈寻知的心微微稳住,他缓一口气,退出热门,点开上面更早发的一条。
这次的配图是张GIF,贺言声抱着一个人冲进医院一闪而过,看不清怀里的人是男是女。
那时候他失去意识,浓烈的信息素不断从腺体冒出来,贺言声用自己的衣服把他裹住,从头顶到腰线挡得严严实实,画面里沈寻知整个人一点都没露出来,GIF里只能看出带着黑色口罩的一定是贺言声,跟在后面的罗小罗也能证实他的身份。
沈寻知又往下翻了翻,发现不止这组GIF,还有几张医院内部的图。
这些应该是病患或者家属拍下来发到网上的,流量艺人深夜抱着人进了腺体医院这件事,也足够在网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两条推送,单发哪一条都有的辩解,如今凑在一堆,真的很难让人不往那方面想,贺言声和黎佳艺的关系越描越黑了。
贺言声这种男团出身的顶流艺人有很多女友粉,现在一半说假的要死,一半说黎佳艺倒贴。
黎佳艺出道两年糊的凄惨,为她说话的粉丝很快就被贺言声的粉丝淹没,撕都没能撕起来。吃瓜路人对那些咄咄逼人的粉丝看不顺眼,连带着对贺言声的好感度也就败了很多。
一阵强烈的愧疚感从情绪丛中破出,一点一点吞噬了沈寻知的心脏,他贝齿咬着下唇,眉头轻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啧,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给人添麻烦呢……
碗里本就寡淡无味的大白粥顿时更不香了,他放下勺子,跑到玻璃前举着手机问道:“贺言声,你看热搜了吗?”
“看了。”当事人情绪平稳,仿佛被胡编乱造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喝完最后一口粥,补充道:“应该是公司找人做的,看来那天他们不仅送了黎佳艺过来,还安排了跟拍。我和黎佳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保持静默。不知道公司手上还有没有更多东西,缓缓再说。”
一般聊到这里,话题就能停住了。剩下的内容,能听的人要么有共同利益,要么有亲近关系,哪怕心里非常好奇那些更细节的东西,碍于教养沈寻知也不会问出口。
所以当贺言声没有任何预兆地继续往下说时,沈寻知眼里的呆滞和惊讶完全没能避藏。
“黎佳艺被送过来已经两天了,公司那边联系不上我们只会比我们更急,昨晚把你送来医院的时候被拍了,公司应该是看见了这个以为我送来的是黎佳艺,才会趁机把黎佳艺抖出来。如果公司能就此收手,我们也会手下留情,否则,我们手里的证据能压得他们翻不了身。”
沈寻知没接话,望着白粥发呆。
见他不说话,贺言声稍稍坐直,不再靠着沙发扶手,视觉上离沈寻知远了些,眼神却没有丝毫退缩:“很难接受吗?这些……手段……之类的?”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给你惹麻烦了我心里过意不去。”沈寻知低着头撵碎汤勺上的米粒,一双耳朵红的晃眼,笃定的话语却非常清晰,“而且,你这是自保。”
贺言声一直担心过于简单的人在娱乐圈会受到伤害,生理和心理的防线简薄脆弱,承受负担的风险就会非常大。这样的人,在鱼龙混杂的世界里要么永远别沾边,要么永远被护在象牙塔。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贺言声眼眸染上了笑意,带着些从容的味道:“还不算太小白,挺聪明的。”
“你联系家人了吗?”
“嗯,联系了。”
“有人来照顾你?”
“嗯。啊那个,医药费和早餐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
沈寻知跳下床,来到舱门边:“怎么能不用,要的要的。”
贺言声忍笑:“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帮了我很多?真不用。”
沈寻知思索片刻,然后举起手机,亮出自己的好友二维码:“那……我能不能跟你扩个列啊?”
他隔着玻璃笑得明媚又灿烂,实则心里慌得如鼓点蹦迪,这要是被拒绝了,真丢人丢到姥姥家。
好在贺言声听完他的话后,非常敞亮地掏出手机,和沈寻知加上了好友。
如愿收到好友提示的沈寻知心情大好,当即放人:“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了,刚刚那个医生说今天你还得打|针,你吃完了就赶快过去吧。”
贺言声挑眉:“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沈寻知点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以后,贺言声便缄了口没再说什么。
他原本想着如果他没联系家属,自己就继续陪在这儿,现在人家家属快来了,自己还杵在这儿有点不合适。
他起身刚走到门口,沈寻知又补了一句:“那件事如果需要证人,你可以叫我。”
贺言声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