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平静道：“那是因为，你之前从来没见过我是那副样子，等你之后见得多了，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莱伊不知道言澈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他眼中一片暗色，轻轻道：“如果不是想先来看前辈，我就直接去麦勒帝国的休息室了。”
言澈听出莱伊话中的深意，略想了想。
莱伊在他面前总表现的十分乖顺，但隐藏在那片柔和之下的某些尖牙，又总会在不经意间猝然露出一角，让他很难招架。
言澈手上微攥，轻轻捏了捏莱伊的指尖，柔和道：“我真的没事，你别乱来。”
莱伊：“我不乱来，不会有人知道是我。”
言澈有些无奈，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给莱伊套狗链：“如果你不肯服从命令，我也可以现在就安排手续，送你回卡洛尔。”
一时间，莱伊被握着的指尖轻轻抖了抖。
他看向言澈，眼神中颇有些怨念。
言澈眼看莱伊耳朵耷拉下来，唇边莫名露出一点细细若无的笑意。
言澈：“你们观赛结束，应该已经解散了吧？”
莱伊不情不愿挤出一个字：“嗯。”
言澈：“你在二层的休息区留一会，等我们复盘结束，我可能会有事找你。”
莱伊仍然不情不愿：“哦。”
言澈闻言顿了顿，语气不明道：“不过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回去也可以。”
莱伊下意识迅速开口：“没有不舒服。”
转瞬间，莱伊觉得言澈这个人真是太恶劣了，可他还是坚持道：“我在休息区等你找我。”
言澈收回手，又看了看莱伊头上的纱布。
随即，他的语气颇有些和缓，像是又安抚起来：“好，那我尽快，不让你等太久。”
-
小会议室内，言澈走进房间，坐到圆桌的一旁。
颁奖仪式结束后，他被管理局高层围住询问，耽误了一些时间，此时走进会议室，圆桌正中，方才游戏的立体地图建模在空气中投放，电子荧光散发着冷色微光。
随着游戏复盘，时间轴一点点播放，言澈定位在第一个时间点，他转头看向地图正中那位破译者：“安德里亚，你在这里释放技能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不是麦勒帝国的人都在找我，在正常比赛中，你一定会被敌人的奇袭者发现。”
安德里亚微微皱眉，回忆当时，是自己过于着急寻标本碎片了。
“是，我会注意的。”
在安德里亚一旁，和他长相十分相似的双胞胎哥哥安提托着腮，开口道：“这样的高原地图，遮挡少，天高云阔，可被探查的指数实在是太高了。”
言澈点点头：“所以你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还是要聚焦在短时释放，想办法在技能持续的最短时间内，找到标本碎片的方向。”
时间轴继续推移，来到劳狄斯无视言澈吩咐，第一次放走敌对指挥官的时间节点。
劳狄斯身为副队长，在队伍里多年，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十几人默契的没有说话，只等劳狄斯和言澈开口。
一片严肃中，劳狄斯低着头，认真道：“队长，今天的比赛中，我不该违抗命令。”
可不料，言澈却摇了摇头。
言澈望着圆桌中心的地图，看着劳狄斯的光标，略略出神地想了想。
他还记得那晚，在布玛森林地图中，他和莱伊的对话。
那时莱伊曾经说过，暗箱信息应该是除了对战双方，另外拥有优势条件的决策者，所掌握的决胜资源。
言澈看向劳狄斯：“在这场游戏中，你不是从前的守塔人或奇袭者，而是暗箱操控者。所以你的问题，并不是不该违抗命令，而是……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策。”
-
休息室内，莱伊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他坐在一片阳光中，坐姿优雅，视线下敛间，白色睫毛微微垂着，看起来十分恬静。
他手上端着侍者递给他的咖啡，什么也没干，正在十分耐心地专心等待着。
不多时，安提从拐角处走出，朝他打了个招呼：“莱伊。”
莱伊抬头，看向来人。
另一边，安提看着莱伊的神态，略有些惊讶。
莱伊因为是平民被其他选手嘲讽的事，在队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也听到了一些。
可眼前人这副样子……说是伯爵贵族也不为过。
安提稍稍回神，朝莱伊招招手：“言哥叫你进去啦。”
莱伊闻言，神情忽而明亮。
他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站起，随着安提一路走到会议室。
会议室内，此时只剩言澈一人坐在圆桌旁。
安提将人领到后，也朝言澈说道：“言哥，那我就先回去休息啦。”
待安提离开后，莱伊一步步走到言澈身边。
言澈摘下鼻梁上的全息眼镜，看向莱伊：“坐。”
莱伊坐到言澈身边，问道：“你忙完了？”
言澈：“还差最后一点工作。”
莱伊：“是需要我帮忙吗？”
“嗯。”言澈将手上的眼镜递给莱伊，看莱伊将眼镜戴上，语气带着一些疲惫的轻缓，问道：“这个时候，如果是你在场，是不是也会回来找我？”
莱伊戴上眼镜，房间中无数个分屏里，分别记录着劳狄斯前往云杉林时，各方的所在位置及布局。
莱伊：“前辈既然问我这个问题，不给我看这些更好吧？”
言澈：“就是给你看了，你会怎么决策？”
莱伊想了想，问道：“前辈，你是想问如果我是指挥官，会怎么应对吗？”
言澈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莱伊目光偏移，移向画面中刚刚与众人迎面对上的言澈。
他缓缓道：“麦勒帝国派了十个人去找你，暗箱技能也已经明牌，只剩下一个指挥官、三个破译者和一个守塔人在外围。”
莱伊嗓音极凉：“我会在第一时间下令，放弃高塔和标本碎片，将外围的五个人杀掉，同时让你和茉莉自杀退出游戏。”
言澈：“为什么这么果断放弃占领高塔和收集碎片的获胜方式？”
莱伊：“因为敌人的破译者和守塔人都在外围，在技能上，我其实并不占优势，没必要和他们在这两件事上继续公平竞争。可在人数上，我拥有绝对优势，就连劳狄斯的暗箱信息，也是有关杀人的致命道具。”
言澈：“如果没有我和茉莉牵制，那十个人也许能趁火势变大前，从林中跑出去。”
“所以，我知道你不会自杀。”莱伊道：“那么，我会下手很快，反正，至少不会需要你坚持那么长时间。”
言澈：“为什么不效仿劳狄斯，直接找到敌方指挥官，逼迫他投降？”
莱伊微微开口，继而想了想，沉稳道：“这里面有个观念性的错误。”
言澈：“什么错误？”
“劳狄斯之所以需要对方指挥官投降，是因为他也知道你不会自杀。”莱伊道：“他知道自己就算杀了敌对指挥官，只要与你对战的十个人没有全数死亡，游戏也无法通过全员阵亡而结束。直到火势将那些人困死前，你仍然陷在危机中，所以他需要敌人投降，才能把你救出来。”
莱伊从那些窗口中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言澈。
“可前辈方才刚刚教过我，如果有人不肯服从指挥官的命令，可以安排手续，送他离开这里。”
莱伊笑眯眯：“既然我是指挥官，我当然可以命令你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自杀。”
言澈闻言，静静注视着莱伊含笑的目光，一时没说话。
莱伊补充道：“当然，我也会照顾前辈的情绪，会让前辈在游戏内待到确认敌方其他五人阵亡后，再强制要求你自杀退出游戏……反正，不会太久的，五个人而已。”
随着莱伊话音落下，房内纱帘被海风吹动，轻柔飘荡。
午后阳光充足而温暖，在海风中舒适宜人。
像这样的天气，其实很不适合工作。
言澈得到想要的回答，缓缓呼出一口气，敲了敲耳边的终端。
言澈：“进来吧。”
几名队内的元老骨干从隔壁走出，继而走入会议室内。
劳狄斯走在最后，迈入房间时，脸上充满阴霾。
莱伊看着走进房间的人，不解地歪了歪头。
只见，言澈对来人道：“刚才莱伊的话，你们都通过终端听到了。关于莱伊选手出任暗箱操控者职阶首发的决定，还有人有异议吗？”
几人目光复杂，眼中及有认可与惊羡，还有一点不可思议。
莱伊刚刚说……如果言澈不肯听话，他要把言澈打包送走，这简直胆大极了。
几人道纷纷道：“没有异议。”
言澈看向唯一没有说话的人：“劳狄斯。”
劳狄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异议。”
言澈：“那就这样，明天开始正式训练。”
几人一旁，莱伊看向言澈：“首发？”
言澈：“你又不愿意了？”
“当然不是。”莱伊道：“只是我们不是还没有开始磨合吗？”
言澈关闭圆桌上的终端，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一本正经道：“你那天不是说，我们已经配合的很好了吗。还是你觉得，自己还需要更多训练才能担任这个位置？”
莱伊闻言，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略想了片刻后，看了看众人，认真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胜任这个位置。”
莱伊的诸多表现，使得他在队内的路人缘十分好。
众人之中，有人朝他做了个打气的动作。
言澈见状，视线也看向众人，稳稳道：“散会。”
眼看终于可以休息了，队员一哄而散。
言澈也走出房间，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莱伊在他身后叫他。
“前辈。”莱伊快步走到言澈身后，一边摘下眼镜，一边道：“你的眼镜。”
言澈回头，看见莱伊摘眼镜的动作，视线上移，又看见莱伊头上的绷带。
言澈一边接过莱伊递来的眼镜，一边问道：“你头上的绷带，是谁给你包扎的？”
莱伊略顿了顿，继而流畅道：“我上午头疼，去了趟医疗中心，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找护士包的。”
言澈皱眉，轻轻呼气：“是新来的护士吗？怎么包成这个样子。”
莱伊看不到自己的头，只抬手摸了摸：“包的不好吗？”
言澈：“太丑了。”
莱伊：“……”
这话要是让希洛尔听见，只怕是要咬人。
日光中，言澈无奈道：“你要是没事的话，跟我过来，我重新帮你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