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失心疯了,什么梦都做。
安达捡起书包重新背上,环顾一圈,这条街本来就不宽,一下子围了这么多人,三两聚堆围着窃窃私语目光从未从豪车扒下来过,安达暗暗推搡桑卓让他赶紧走,生怕等会再把警察招来了。
“小雨,这是你学校同学吗!哎哟——长这么帅嘞!”
凤姐捧着一把瓜子,依着二楼窗台朝下吆喝。
“啊不不不不是这样——”
“是这样的!阿姨你好!”桑卓抢先安达一步,非常礼貌的冲着凤姐一笑:“我是高三新转来的,和小雨是同班同学。今天第一次来,给大家添麻烦了!”
话是这么说,但人却一点也不害羞,比旁边开五金店那大妈还热情,三两句把凤姐捧的哈哈大笑。
安达:“……”
这世界原本是一个巨大的吃瓜现场,连安达的妈妈也闻讯出来,手还在系围裙,看到安达一脸惊讶:“小雨?”
安达听到声音立马慌了:“妈?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吃饭吗?”
“我听外面很热闹就出来看看,这是——”妈妈看到桑卓愣了一瞬。
桑卓方才那慵懒劲立马没了,看向妈妈的眼睛都瞬间明亮:“伯母您好,初次来不知道您在家,什么也没准备,冒昧了。这是我今天早上自己弄的煎蛋,请您收下。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桑卓,和安达是同桌,前几天刚转来。”
安达一急,横在二人中间:“谁问你了!”
妈妈也懵了,不过盛情难却,还是接下了煎蛋:“哦~同学啊,那你也是乐队的?来接小雨……排练?”
“不是,他们乐队已经满员了。最近他们经常排练到深夜,我——”
“啊啊啊啊——内个内个妈、妈我们快迟到了就先走了鸡蛋您留着吃哈哈哈哈拜拜拜拜!”
生怕那人再继续待下去等会要人满为患,他捂着桑卓的嘴连拖带拽加眼神警告把人整车上去了,这会也不管什么跟什么了,着急让司机赶紧开车离开。
司机了然,一脚油门头也不回驶离86区。
“呼——”
上了车,安达惊魂未定,瘫在靠椅拍着胸脯。
桑卓僵硬的抬手触摸唇角,仿佛还残留有余温似的。他抿着嘴,偷偷瞄向安达:
“抱歉,煎蛋……只能明天再给你送来了。”
“什么煎蛋乱七八糟的啊……”安达侧过脸,十分疑惑和不理解:“哎不是你怎么来了,干嘛啊?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你是不是花钱找人开我盒了?”
桑卓迟疑,乌黑的瞳孔透着澄澈:“我——”
安达盯着他“我”了十几秒,一句解释没说出来,倒是发现对方偷偷红了脸,途中还有好几次不敢跟他对视。
“……”
那封粉嫩情书的惊悚回忆立马涌上心头,安达喉间一哽,磨了磨牙:
“不准看我!”
桑卓敛了神色,视线缓缓平移至前方:“那是犯.法的,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情,更不会对你做。”
想了想,坐直了身子,解释道:“因为在两年前,我来过你们饭店一次。”
安达战术后仰,半信半疑:“真假?”
桑卓坐姿标准,盯着前座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真的,你还送了我东西。”
一个犄角旮旯开饭店收益不必多说,刚好安达唱歌有点优势,就专门在店里收拾出来一片空地,搭了一个台子,等放假没事就负责在上边等客人点歌。
脸长得不错,唱歌过得去,慢慢也吸引了不少老顾客。
如果说桑卓曾经也是点他歌的客人之一的话——
“完全说不过去好吧!你没事来这干什么?”
并不是瞧不起86区小破地,而是桑卓一个正儿八经出身的富二代不去精英学校来他们鸟不生蛋的小饭店吃饭,这种事的概率太小了!
桑卓回想:“和沈川来的。”
那会沈川跟家族闹矛盾,而他朋友两根手指数得过来,沈川算一个,所以他才会来这里。
可他没想,能跟他成挚友的也并非一般人,沈川他家属于世家,祖上经商一辈一辈传到现在,家底人脉没有一个固水那也得有半个了。他能出现在这里也是非常拗口拙劣的。
但是安达信了:
“哦~这样,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桑卓一愣,飞快瞥了一眼后视镜,胡乱点点头。
不过很快安达又觉得不对劲:“嘶——那你来就来,也不用……”
他视线在奢华的车厢里转了一圈,头一回怯生生的:“也不用开这种车来吧?刚才旁边围得全是人。”
真的很招摇,而且这车不便宜吧?光看内衬就是他摸不起的程度。啧,仇富了。
桑卓眼睛一眨不眨:“因为,这是我家代步车里最便宜的一个。”
“……”
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呢~
安达默默在心里给他比了个中指,你们这群该死的有钱人。
听旁边没动静了,桑卓扣着指骨,眼皮微垂,有点失落:“你这么问我,昨天那封信你是不是没有看。”
“……”
还是没动静。
“安达?”
桑卓叫了一声,仍保持那个坐姿,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腰杆笔直。他喘了几口气,目光一点、一点地再次移到后视镜。
——安达校服衬衫外边套了一件宽大的连帽衣,浅色的帽子软趴趴的扣住半张脸,抱着手臂龟缩在靠近车门的角落,呼吸气息均匀。
睡着了?
桑卓敛回视线,眉毛轻蹙。
对方从上车就一直安分缩得远远的,虽然是同坐一辆车,但俩人中间说是隔了一条银河也不过分。
车窗外,起风了,太阳到现在也没出来,看来今天是个阴天。他们走的这条路没什么人,只有几片落叶在路面打旋。
桑卓瞥向车玻璃,看到自己的脸有点白,又有点苍凉。
介于拿了男主剧本的有钱哥不论走在哪里都是全场焦点,安达专门挑了个人少的地儿醒来,十分强硬的要下车。
下了车,他自在伸个懒腰。
断绝社交还得是装睡管用。
好评。
下次还用。
安达算是搭了一辆顺风车,走了一会到学校竟然比平时还提早十来分钟。班里人都没怎么到齐呢。
一个人无聊,左右哪本书都看不下去,索性掏出耳机,跟手机联上,听了会他们乐队新录下的歌:
“你还在迷茫吗~
她好像还在摇摆不定呐~
看你难过的眼神是不是偶尔也会暗自伤神呢?”
“……”
正当他在便签纸罗列乐队不足点入神时,桑卓姗姗来迟,安达便不慌不忙写完把变迁收兜里。
桑卓把书房挂在椅子,提起手边的包装袋:“安达,我刚才去店里借用后厨重新给你做了一份煎蛋盖饭,你尝——”
“何雾,叫上小僧童他们去音乐社了!”
安达倏然起身,冲着斜前方何雾喊了句。
何雾啃着鸡爪幽幽回头:“小僧童还没到,去这么早?”
“不早了,两个人也能练。”
安达低头在群里发了条信息催促,踢开板凳,揪着一脸安详的何雾从后门离开,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桑卓:
“我说了咱们俩不会有任何关系的,不管你是认真还是玩玩,在我这里你只会浪费时间。我很忙,也没工夫跟你耗。”
目光下移,盯着包装精致的饭盒,又回想起女神那天的蛋糕,别扭道:“煎蛋你自己留着吃吧!”
他头也不回地拽着何雾走了,比赛临近,他身为队长要每天忙着排练跟比赛的事儿。
何雾被他夹在臂弯里,乖巧问:“小雨,你跟那个新来的怎么回事?”
安达反手一个脑瓜崩:“嗷?聊两句就有关系了?那我天天去小苏家是不是还得跟人家结婚?”
“你倒是想。”何雾撇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看你心虚这样,桑卓喜欢你吧~”
“……”
“今早上你俩一块来的学校对不对?”
“……”
全中。
他满脸惊愕,何雾叹气,从他臂弯里钻出来,“沈川告诉我的,不用担心~哥们挺你,我不歧视同性恋哒~”
安达瞟了一眼他,“歧个屁!老子不是同性恋!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他不感兴趣,以后就想离他远远的,安安稳稳度过高中。”
“话是这么说啊朋友,但也得结合现实是不是?”
进了音乐社,何雾拉着他坐休息区,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个本子,利落的从上边撕下来张纸开始给他规划:“你看,你现在喜欢江苏卷对吧?然后江苏卷不喜欢你喜欢桑卓对吧?那你跟桑卓在一起不正好吗?”
前面两句还算凑合,最后一句安达就懵了:“哪来的逻辑?”
“啧。”何雾拿着笔嗖嗖写:“你看桑卓,有钱,长得好看,深情专一——”
“哪专一深情了?”
“他明明可以直接花钱潇洒,但却仍愿意一心一意的追你个穷小子,还不够深情专一?”
何雾说着,继续给他分析:“现在社会不同以往,大家接受度不是停留在十几年前了。你跟他在一起不用担心外界眼光,一辈子不愁吃穿,你还可以专心搞你的音乐,而这一切,你只需要付出屁股。但江苏卷——”
“靠,少恶心我,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安达一脸嫌弃,抬手就给他计划表撕了仍纸篓里,“呸,我就算单身一辈子,孤独终老,无儿无女,也绝不会跟那个新来的勾搭上!还有,你这些乱七八糟从哪里听来的?”
他跟何雾高一认识,整天在一块玩,熟悉到连彼此裤衩是什么颜色都门清。所以安达明白,以何雾的智商而言,不足以支撑他想得这么全面。
何雾眨巴眨巴眼:“沈川告诉我的啊,不过不重要,你跟桑卓在一起的好处确实比跟你心肝肝在一起多。就是屁股可——”
“打住!沈川?”安达眯起眼睛,身体后仰上下打量,突然由衷道: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何雾:?
等金乌和鲍星星边啃早餐边跑到后,安达扔了手里的瓜子,起身,慢悠悠走向舞台背后用喷雾喷满“sky band”字样非常炫酷炸裂的墙壁,抬手撕了角落最后一张日历。
聚光灯下,他微微抬着下巴,脱了外套,校服衬衫随意掖在腰间,那股独属于成长期抽条拔节的清瘦显现,蓬勃爽朗。
他冲着前任留下的徽章荣誉墙信心爆发:
“朋友们,最后一天!明天,必须要拿下第一!”
第一次到正式场合表演,虽说不是什么大型演出,但难免会紧张。在比赛前一晚,安达特意跑到金乌家上了根香,他家神仙灵。
之所以这么说,是跟金乌出身有关系,简单点来说就是:金乌原本是泰国的弃婴,在福利院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被中国的一对夫妻收留,来到了中国,不过这对夫妻好人短命,短短一年双双因病去世,也没有什么亲人,在机缘巧合之下,金乌碰到百生寺主持,主持见这孩子跟自己有缘就留下来一直养育到现在。
由于生长环境,金乌本人是非常信佛的,甚至几次都有出家的打算,不过都被主持拦下了。即便如此,金乌仍会每天放学坚持诵经,除了少个出家仪式之外也跟和尚没什么区别,所以大家才会叫他“小僧童”。
拜完佛回来,憋了一天终于下雨了,安达被淋了个透,回家洗了个澡喝了妈妈给熬的姜汤上楼睡觉去了。睡前特意定了八个闹钟,心想明天千万不能迟到,千万……
别再碰到桑卓了。
今天对他那种态度,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安达翻个身,窗户外雷雨交加,白亮的电光闪烁映眼,衬得他瞳孔有点低落。
不管什么同性异性,他也没那种心思……
理想往往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操蛋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早上的太阳白亮如雪,透过窗帘大面积糊到地面。
窗外该死的蝉又开始扯嗓门叫唤了。
安达烦死了,爬起来睁眼就看到一个人身姿板正的坐在书桌前,不过却是面对他的,满脸认真又非常规矩地等他起床。
“……”
安达仰头栽回枕头,闭上眼睛。
起猛了,在他屋里看到桑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