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最近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物,哪里有犯罪在发生,他就会出现在哪里。
有时甚至比蝙蝠侠更快发现案件。
布鲁斯没办法不注意到他。
“黑色头罩,黑色套装,只露着下巴,”阿福翻阅着从被神秘人揍过的那些家伙嘴里得到的情报,“身手敏捷,神出鬼没,不下杀手……”
“符合这种描述的人真的非常陌生呢。”
阿福意有所指。
布鲁斯却并不认为这些特征能说明什么:“他打断了巴尼特的小腿,废了弗利的两条手臂,林恩现在还在ICU里躺着。”
“你在说那三个儿童诱拐犯?”提姆确实亲眼见证了那三个人的惨状,但就结果来说,很难不认为他们是自作自受。
“不,”布鲁斯并不在意他们的伤势,“我在说那个人很危险。”
虽然他出现之后教训了很多毫无关联的家伙,但:“不能排除寻仇的可能,也不排除单纯是个……”
从哥谭警局那边打探情况回来的迪克打断了布鲁斯的话:“是个正义感爆棚的暴力狂?”
正义感爆棚的暴力狂……
布鲁斯沉默。
“最新消息,他之前被黑面具手下的人打伤了,十几个人对他一个,神秘人完胜,不过最后伤势不明。”
“看来不是哗众取宠的无能之辈。”达米安并不认为那个神秘的男人值得注意,至少布鲁斯所说的危险性他并没有看到多少,“而且要是说危险的话,我们和他不是一样吗?”
“嘿,我们可不会轻易废掉任何人的手臂,也不会把嫌犯打得奄奄一息住进ICU,现在地检想要起诉都没办法。”迪克觉得就这点来说,那个人下手确实称得上暴力。
达米安没理他。
“我们还会遇到他的。”布鲁斯从监控中截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男人正在高楼天台边缘奔跑,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无法分辨五官,无法分辨身高,无法获取声音以及另外能帮助判断身份的信息,“巴尼特在昏迷前告诉他一个名字,约瑟,他负责为这些被拐儿童寻找买家,算是个中间人。”
只要那个神秘人还在继续调查买卖儿童的案子,他们就一定会再次相遇。
而且,比起危险性,布鲁斯更在意的是,那个神秘人的信息来源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让他能比蝙蝠侠更快得知某些案件的发生。
不过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还是先想办法把约瑟找出来吧。
说到底,神秘人目前只是个小问题,当务之急还是要彻底将儿童拐卖的整条犯罪链连根拔起,然后尽可能将已经被卖出去的孩子找回来。
但在神秘人和蝙蝠侠的关注下,最近的买卖活动已经停了下来,罪犯潜伏不动,他们只能从已有的线索开始查。
“下午的课没办法请假,”提姆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学校,“明天还有早八,今晚我就住学校寝室了,不过约瑟我会好好调查一下的。”
“哥谭大学寝室是单人单间?”迪克记得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提姆合上笔记本,又将案件资料塞了一部分到背包里,“只是普通双人间。”
“小心别被室友发现异常了。”毕竟寝室不是什么能拥有完全隐私的地方。
“别担心,不会的。”提姆对此十分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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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寝室内没有开灯,马修正眼神涣散地坐在书桌前。
昏暗环境里,借着电脑屏幕的光,隐约能看到他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衣下包裹的绷带,以及左臂外侧新留下的刀伤。
不过他本人显然没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势上,他的左手正放在点显器上,速度很快地“阅读”着由计算机页面上转换来的盲文。
[非法行使的正义是否还是正义,如果每个没有执法、司法权力的人都能拿起武器朝向恶棍,那么社会秩序和法律威严何在?]
[哥谭真的需要义警吗?谁能说那些蒙面的,身份未知的家伙不会是下一起暴乱的制造者!]
[他们是保护者,蝙蝠侠和罗宾,他们在无数危机里救过无数人,哥谭没人能否认他们守护者的身份!]
[哥谭骑士……]
蝙蝠侠,在哥谭活跃了很久的蒙面义警,他之于哥谭,像夜魔侠之于地狱厨房。
出于某些原因,马修已经关注了蝙蝠侠很长时间,这段时间甚至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不过今晚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查看关于蝙蝠侠的事了。
某个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的那一刻,马修毫无预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后从桌面上摸到了墨镜戴上。
除了独处一室时,他没有特意将一双无神的眼睛展示出来的打算,哪怕只是为了让他对面的人能自在点。
随着脚步声愈发接近,马修又将卷到手肘处的衬衣衣袖放下,然后扣上了所有解开的扣子,手臂上被匕首划破的伤以及身上裹着的绷带都被掩盖在整齐的衣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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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熬了几晚解决一起武器走私事件,紧接着又发现非法拐卖,每天又要按时到学校上课。
这样几天下来,即使是提姆也有点精神不济了。
结束了下午的课程,又难得晚上没什么家庭式化妆舞会需要参加,提姆决定早回寝室,早查约瑟,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寝室门是关着的。
哪怕带着钥匙,提姆还是十分贴心地敲了敲门。
“默多克,你在吗?”
万一里面有什么不方便进去的情况呢,好歹也要给室友一个整理的时间。
不过意料之中,穿着白色衬衫,衣着整齐,还戴着墨镜的室友不算迅速地打开了门,里面只有他的室友一个。
当然,灯是他进门之后才打开的。
“下次不必非要敲门的,这里也是你的寝室。”
马修知道提摩西·德雷克每次必然敲门的意思,不过这里不是他独占的,所有不方便被看到的,他都已经挪到了校外。
“万一我只是忘记带钥匙呢?”
马修扶着墙边的柜子往书桌那边走,他清楚听到了提姆背包里书脊和钥匙的磨擦声:“那我要是不在可就糟糕了。”
寝室右半部分的物品摆放井井有条,马修的所有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不好分辨的物品都带着能帮助分辨的标签。
听说马修·默多克之前的室友总是开玩笑般搞乱他的东西,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搞乱之后懒得放回原位,别说马修,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办法忍下去。
不过奇怪的是,强硬提出调换寝室要求的竟然是那个室友,听说他到现在还在到处诋毁马修呢。
另一边,提摩西·德雷克也因其特殊身份和某种程度上社会实践的需求,向学校报告过没办法经常住校。
或许学校是出于人文关怀或者社交需求之类的考虑,也可能单纯因为本科阶段的马修曾是琼斯教授最喜欢的学生,而现在提姆成了他的学生。
总之哪怕年级和专业各不相同,提姆和马修还是住到了一起。
眼神很正常地扫过干净整洁的寝室,提姆的视线很快被马修的电脑屏幕吸引。
“你对蝙蝠侠感兴趣吗?”
电脑屏幕此时正对着门口,上面清楚显示着一个漆黑模糊的身影,还有哥谭上空时常亮起的蝙蝠灯。
马修的手此时刚好摸到了椅背,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恰好挡住了屏幕,左手并没有放在点显器上:“不算是感兴趣,只是偶然打开了。”
提姆没主动跟人讨论过蝙蝠侠,现在却莫名想知道他这位正读JD的室友是怎么看待他们的。
于是他主动提起:“我倒是在网络上看到很多说法,有说这类义警的存在是对律法和政府的蔑视,也有的对他们多加夸赞,好像每个都有点道理。”
“你是怎么认为的?”
马修曾经作为夜魔侠时遇到过所有蝙蝠侠遇到的舆论,也被公众批判或感谢,但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夜魔侠时,他总是以反对的态度来回应的。
现在不是谈夜魔侠。
而是讨论蝙蝠侠。
马修并不打算真正发表什么看法,他只是略带笑意地回答:“如果我是警察或者检察官之类的,大概希望哥谭没有义警吧。”
但某个事物的存在总有其道理。
就好像是供求关系,有需要,才有供应。
哥谭需要。
因为蝙蝠侠的存在,马修已经尽量劝说自己,那些隐秘的不公有人在管,城市有人在守护,无辜的人有所依靠……这也正是他曾经持续关注蝙蝠侠的一部分原因。
马修戴着墨镜,脸上的微笑已经不知不觉收了回去,就连垂在身侧的左手都攥紧了一刹。
可惜他正背对提姆,于是提姆看不到他面色严肃,嘴唇紧绷的样子。
提姆并不为马修的看法沮丧。
“确实,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作为话题当事人之一,他已经不会被这种带着否定色彩的评价影响了。
他只是很自然结束了这个话题,没再谈起义警或者蝙蝠侠:“说起来,你的嘴角是受伤了吗?”提姆一边问,一边从自己的柜子里翻之前随手扔进去的伤药。
马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他以丢失视觉为代价,获得了超强的听觉、嗅觉、触觉还有味觉。
这些能帮助他在看不到的情况下构建周边世界,但同时,对于被加强过不知道多少倍的触觉来说,纯棉的衣物和床单已经像是砂纸一般时刻刮蹭着他的皮肤,更别提身上结结实实受的伤。
撞击伤和利器划伤已经让他全身发痛,因此他很难从全身疼痛中注意到嘴角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不小心磕到了,”马修只好这样解释。
好在他是个盲人,磕磕碰碰总是在所难免。
提姆很难想象盲人的生活,不用猜也知道并不好过,尤其听说他的室友从小就是个孤儿,孤零零一个人在孤儿院长大,因为残疾的原因,哪怕相貌出众也从没人想过收养他。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些敬佩他的室友。
即使身带残疾,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克制又努力,自信、温和又坚定。
马修·默多克活该被人喜欢。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或许能想办法拐去给布鲁斯打工呢,提姆一边翻没怎么整理过的柜子,一边随口问着。
不过刚开口问出这句话,他就猜到了可能性不大,马修·默多克已经在读JD了,大概率是想要成为律师吧。
马修并没有直接回答提姆的问题。
他想像曾经那样,成为一个帮助无辜者的律师。尽管这并不符合职业上的要求,但他的确这样想,同时也打算这样做。
只是他发现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总试图说服自己不必再次戴上面具。
这里不是地狱厨房。
这里已经有蝙蝠侠。
但几年间时刻锤炼的身体,跑遍城市每一条街道努力熟悉的地形……某个杂货店买回来的随处可见的能遮盖到鼻梁之下的黑色针织帽,网络购物时下意识买回来的便于隐蔽的黑色衣物……
每一件似乎都在说——他没办法放下。
确实。
有些责任一旦背负,除非死亡,再没什么能让它停止或者中断。
至少马修没办法。
那些日日夜夜响在他耳边的无助哭喊,他已经没办法等到再次成为律师时去管,于是当他的身体做好准备时,他的心就无法继续克制。
或许就像曾经他祖母说过的:小心默多克家的男人,他们的身体里藏着恶魔。
哪怕他身上的骨血尽数换过一轮,但灵魂还是一模一样的那一个,他依然有并不温和,并不宽恕,染着罪恶,带着暴力的另一面。
他注定成为Daredevil。
“找到了!”在柜子里翻了很久的提姆终于翻出了药膏,“差点要以为我根本没有把它留在这儿呢。”
马修只是一直听着提姆在翻找什么东西,并没有特别注意。
但他现在闻到了药味。
很显然那是找来给他用的。
糟糕的是,不止是药味,他还闻到了手臂上伤口裂开流出的血腥味,以及手指轻捻衣袖时清楚感觉到的温热和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