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莫贪睡。]
萧铭辞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没曾想还有大胆的想叫醒他。
“别吵……”
少爷正等着耳边再度响起催促话语,可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
“秋生?”少爷皱着眉,不情愿睁开眼。
只是,睁眼之后,身边并无熟悉的仆从。
萧铭辞上下唇瓣卡在了张开的位置。
秋生呢?
哦。秋生好像自打王丙一事后就不见了。
【其实,我有个不幸的猜测。】
【也许秋生,再也不会出现了。】
随便吧,这院子里消失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了。
随便……吧?
少爷又扫了一圈床边,眼前难得把卧房一览无余。
这还是几年来头一次醒了身边没人。
没个人服侍着起身,少爷眉头锁着未见消解,翻身下床开始自力更生。
等到收拾好了自己,少爷默默坐回了床边,原本脾气易变的少爷竟一改做派,连句话都不说了。
倒不是少爷被冷落后伤透了心,只是他的记性还不错,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季宕的那两句话。
秋生再也不会出现了。
季宕总是知道的比他多些,就连他院子里下人的去向,季宕也能打听上一手。
“何必呢。”
萧铭辞不懂。
他只是因为季宕要插手王丙的事,便心血来潮觉得自己不能缺席。
风云剑叼着果干,说少爷视旁人有股子冷漠,这样其实不好,少不了要被反噬——这话他姑且听进了耳朵里,可终究不明其道。
因为季宕只说了他这样不好,却没教他该如何更正。
【以你身家倒没太大不妥,你要真想知道,那就等真的认识到这种行为不好的时候,再来讨教吧。】
【我可不想对牛弹琴。】
随着浪子话音一起落下的,是被投入盘中的干果核。
清脆敲打声落在少爷的心头,生起的却是疑惑。
既然不妥甚微,少爷为何还要去改正?
答案已在眼前。
因为总有一天,消失的身边人里,会有一个关系不菲之辈。
他只在见不到季宕时感受过寂寞,可原来,秋生死了,少爷也会寂寞。
原来,原来……
父亲夺走的生命里,竟还有如此沉重的一份。
不同于海东青那一瞬的惊慌与痛苦,这份痛来的太迟了。
可钝刀子扎人是最狠的,会反复经过血肉,残留锈斑,就算刀子已经被拔出,那伤口依旧不见好转。
青锈会感染伤口,令疼痛再度加深。
被磋磨的血肉会哭泣,持续涌出一大片鲜红色的“泪”。
那是随着时间的加深,才能越发醒悟的疼。
“不……”萧铭辞咬着牙关,抽动的肩膀却暴露着他的真实感受。
直到一滴泪水打在手背,萧七少爷才控制不住崩溃的眼眶,双手死死捂在嘴上。
秋生死了。
陪着他长大,陪着他一同经历荒唐事,一同走遍青州各地的秋生,已经死了。
可他同秋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
他又是否回应了秋生的道别?
少爷记不得了。
可就是记不得,才最为残忍。
“还给我,”他抽泣着,“把秋生还给我。”
无数人从七少爷院落中离开,更有无数新人从外面走进来,可这是第一次,他悔恨自己留不住一个仆人。
终究是太迟了。
“还给我……”
可谁又能听到他的质问?
谁又真的会去满足一个废物纨绔的口头任性呢?
少爷心底结着一股子闷气,不知从哪才能宣泄,只是郁结着,愈发浓重。
【没关系,你还能求我。】
【求求我,这条路我永远给你开着,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帮你。】
终究是被反噬到了根基,摧毁了坚持。
昔日大放厥词之人,却已记不得曾经所言。
少爷抹去眼泪,大口吞吐,缓解呼吸的节奏。
“还不需要。”
几番周旋,他还是走向了倔强一边。
“只是个教训。”
只是个,提醒他别太冷漠的教训,而已。
而……已
吗?
……
“父亲,听闻你找了个教书先生,怎的这么些时日还不见踪影?”
萧铭辞摆着不耐烦的脸:“究竟是谁,竟敢耽搁我的事!”
“教书?哦,辞儿说的是那莫青钧,我先前的确给他递了拜帖,可惜被推脱了。”
“什么?!”萧铭辞高声,“他也敢!”
萧渡很是满意他这副反应,便也添油加醋,开始引导这莫青钧有多么招恨。
当爹的自是知道儿子哪点最容易炸,三两句下去,萧铭辞的反应与他预料中如出一辙。
“我倒要去找他好好算算账,看他莫青钧是真的高人一等,还是我萧家赢他一头!”
“辞儿,莫要伤了自己啊——”萧渡冲着“好大儿”的背影劝喊道。
等到见不到人影,萧渡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错,就该如此。”
看来这些年的教诲没被某个新暗卫耽搁,就算是杀了怀里的一只海东青,也不过是隔夜就忘的小事。
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到时候,萧铭辞还不是乖乖听他的话,按他说的去做。
精心看护的儿子总是不同的,不像那些养在外边养出野性的,动不动就跟当爹的对着干。
也不看看没有他这个爹,哪来的儿!
一想到外地的几个残子,萧渡又是不悦冷哼,想到这些不听话的孽障与自己大事无关,便又兀自退了火气。
“到底是辞儿有用啊,哈哈!”
也只有在把第七子当物件欣赏时,才能真心脱出一声“辞儿”了。
……
“统领,统领大人?亲爱的统领啊——”
“萧二十四!再说一句我就罚你去地牢过日子!”
“那别了,地牢我才去过,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就闭嘴!”
季宕绕着萧子夜又转了一圈,把教导主任的路堵得是哪哪都去不了。
“看什么!”萧子夜被他盯得皱眉。
风云剑张嘴令他头疼不堪,可一闭上了嘴,却又莫名叫人心慌,总怕他又要蹦出个令人难堪的话句。
“我说,统领大人。”季宕头下意识歪了几分,是风云剑表示自己心存疑虑的方式,“你是不是认得我啊?”
萧子夜:“……”
萧子夜气得咬牙:“你一介暗子出身,打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现在又六亲不认说糊涂话,我看你是真的找打!”
“诶!怎么真怒了!”
萧子夜的反应太正经,看的季宕又是忍不住疑惑。
他的直觉一向没问题,可统领的愤怒也没问题,暗卫的记忆里也是萧子夜悉心教导他功法,可他怎么就怀疑萧子夜很熟悉他呢?
这个他,不是原身暗卫,而是顶替了这个暗卫的异世之魂,季宕。
记忆里的原身沉默寡言,难不成原主自我认知有问题,其实是个不露显的闷骚?
可惜萧子夜再愤怒,也抓不住这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萧二十四,以后此话莫要再提!”萧子夜呵斥道。
“哦。”季宕停下溜步,“我尽力。”
统领大人的眼皮子又是一跳。
算了,他不能再继续较真,不然容易出大事。
“你尾随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个荒唐问题?”
萧子夜已经不想知道此人是怎么生的怀疑,只要能赶紧送走这尊大佛,爱祸害谁就去祸害谁吧!
死道友绝不能死贫道!
“那倒也不是,就是心血来潮问一嘴。”
那你就别心血来潮!萧子夜生生咽回去。
跟风云剑待久了真是有助于心态年轻化,换了平时他哪来这么丰富的心理变动,心脏过山车梦回年轻时耍的把戏。
“若还是三少爷的事,别问,不许提。”
季宕揣摩:“也不是。”
萧子夜:???
又不是怀疑自己身份,又不是好奇三少爷死因,你小子难不成是真想拆了萧府?
“萧渡……我是说家主,你对他了解如何?”
问题一出,萧子夜瞬间面失血色。
萧子夜强装镇定,开口:“你怎么想问这个?”
【萧子夜,你们家主,问题有点大啊……要不你老实交代?】
“你猜。”
也是,他怎么又忘了,风掠过来时,是不会有明显征兆的。
狂风顷刻即至,叫人来不及去反应。
“以血炼蛊,以命养元,你说,这又是哪家功法的诀窍?”
存放疑难方要的宝库里,可是垒着不少养血功法,家主掌控欲强,又好弑杀,一相结合,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回答?”
“因为三少爷死得蹊跷。”
“什么?”萧子夜没听明白。
往日总听此人吐槽他人脑回路不明,如今一听,分明是物以类聚!
这都哪跟哪的回答!
“你猜,我是在哪拿到的疑难方要?”季宕悄悄提了个醒。
萧子夜这下算当了个明白鬼。
三少爷亲手写的疑难方要重中之重,和此物放在一起的,定是萧渡那些邪门炼法,三少爷又死于家主之手,定然有这些邪门祸害的一部分。
就算与三少爷无关,这满仓库的邪功,也值得风云剑查上一查了。
兜兜转转,季宕还是盯上了萧府的阴谋。
得想个办法转移此子注意力才行。
萧子夜皱着眉:“你且等等。”
实则内心已经在疯狂祈祷上天开眼,赶紧蹦出个旁人打断对话。
上天也很给力,在人见不到的地方比了个o的k
暗卫同僚萧二十三敛声奔来。
“统领,七少爷今早一醒来就去了家主院子。”
萧子夜:“什么?!”
这是真的震惊。
统领大人都没来得及演一手,就被这消息砸了脑袋。
“他去家主那里干什么?”
这俩人不是只有家主去找七少爷的份吗?何时七少爷竟主动起来了?
萧二十三只是默默看着统领,无声控诉着他哪知道。
“七少爷又要闯祸了?”
“怕是二人会起摩擦……”萧子夜怀疑没好事。
季宕语气倒是兴奋:“我去看看!”
萧子夜:!!!
回来!你去了更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