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仿佛捉、奸的语气也真是让人无从下手,于是云出岫只能保持沉默。沉默却让气氛变得更加不对起来。
相里翳素来都是不看气氛的狐,于是他自自在在化成原型,跃到了棺材里,直直的跳在云出岫的臂弯处,卧了下来。
感受到狐头重量的云出岫觉得王上原型似乎更加肥美了一些。
黑狐狸却悠悠道:“爱卿,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在想什么冒犯的事情吧,在心中随意编排孤王,可是重罪哦。”
云出岫便把他的九条尾巴依次摆好,“怎么会呢,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断然是做不出私底下编排陛下这种事情的。不过,你不是说公务很多。”
“孤王改变主意了不行么,这里的哪一寸土地,哪一样东西不是属于我,我来或者不来,难道都要向你报备?”
慵懒而天经地义的言语,彰显狐狸的自信。
“话虽如此,该报备的还是得报备。陛下,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房间是我的,我的房间里的黄金也是我的,哪怕你是陛下,也不能说这些东西就是你的。”
化身成黑狐的相里翳偏了偏头,心想自己的乐师大人真是对黄金执拗的不行,时时刻刻都要提一下黄金,还有这番话弄的好像是他在觊觎他的黄金一样。
笑话,他都不想多说什么。
脑海里只有黄金的人。
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因为他心知继续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还容易把话题全面带偏,“还是那个烦人的左相,又在上书让我娶妻,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我娶妻而不是他娶亲吧,这么热忱做什么,我都没有发话。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真让人生气,好像我有多老一样……”
云出岫莫名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回话,但是,自己能说什么,于是他道:“左相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毕竟,王上后宫空虚,尚无一人,虽然王上还年轻……”
他迟疑了一瞬,说相里翳正处于青壮年是没错的,但是,他真的年轻么,在魔域呆了这么长时间,云出岫还是习惯以人族的年龄判?断一个人是否年轻。
像那些魔域老臣,他在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长髯斑鬓,过去十年,依旧长髯斑鬓,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王上呢,十年前遇见王上的时候王上就长现在的样子,十年过去,他的脸容丝毫没有成熟痕迹,相反,他的年龄看上去甚至比十年前还要年轻。
这样就有些微妙了,让他不由自主怀疑相里翳究竟顶着这样一张年轻的脸容过了多少年。再这么一琢磨,他虽然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是……
这时,云出岫便感受到黑狐蹭到他的身边,微微的咬住了他的虎口,并不痛,反而带着些微痒,他不由的想要撤回手,却被相里翳制止住了。
真是的,没事能不能不要乱咬人,若是让别人知道了,王上威严何在。
化作原型的王上似乎与人型的王上更野性、更遵从本能,如果是雪貂这样咬他弄的他一手口水,他早就把雪貂头掰开了,但是现在处在自己臂弯里的毕竟不是雪貂,是自己的王上,如此,拿捏分寸力度便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了。
否则,那可是不敬之罪。
对王上不敬,乃是大罪,这么多年,因此罪被弹劾流放的人可真不少,自己如果因为这个罪名被流放,一定有一堆人欢欣鼓舞。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都在暗地里如何编排他和王上。
药师瞳的话本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吧,真是给自己添乱。
但是,看在收益五五分的地步上他倒是可以放他一马。
“爱卿,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很冒犯的话,在心中编排孤王。”
云出岫迅速道:“没有。”
相里翳:“最好没有,没有最好。”
“刚刚,一打开棺材,便见你若有所思,是有什么心事么,往常的这个时候,你早就已经睡熟了吧,怎么叫都叫不醒。”
云出岫从话语中发现了什么端倪,“王上,我熟睡的时候你叫我干什么,叫不醒,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相里翳哈了一声,嘟囔道:“孤王只是一只狐狸,狐狸嘛,想扒拉一下你还有错么,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到底有没有睡着。”
有这样试探的么,简直就像是大半夜跑去别人家里敲门,一边敲还一边说“在吗在吗睡了吗”,当人睡眼惺忪走出来给它开门,它还要说一句“这么晚都没睡啊”一样。
“臣,一向睡的很熟。觉察不到王上的扒拉,是臣之罪,臣告罪,下次会注意让自己很快醒来。”
此时相里翳却是蓦然化作了人形,身上只化了一件薄薄寝衣。
他是狐狸的时候还好,化作一个长手长脚的人,棺材就显得……
幸好当时订棺材的时候订制的还算大,是三人床的大小,一个人的时候云出岫可以在棺材里翻滚三周半,两个人的时候,翻滚一周也不成问题,于是云出岫裹着被子翻滚了一周,脸颊都贴在冰凉的棺材壁上。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因为下一秒,相里翳就贴了上来,身体的热气顺着薄薄的衣服透过来,让云出岫有些忍无可忍,“王上,臣贪凉喜热。”
所以离我远一点。
相里翳就磨磨蹭蹭的退远了。
自己是狐狸的时候就把它搂在怀里百般爱怜,自己变成人就对他弃若敝履,不愧是做鸟儿的,心就是这么冷,这么硬。
“话说回来,云爱卿,你是有心事吧。”相里·裸-男·翳突然询问起来。
云出岫本是背对着他的,闻言就转过了身,他看不见相里翳的眼,毕竟他的夜视能力几乎为无,夜晚的时候就好比瞎子,但他还是习惯与人面对面说话。
“王上不妨猜一猜。”
云出岫略略有些困倦的敛了敛眼睛,带着些松快的笑意,随即又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
梦,是耗费精力的东西,他一梦醒来,倒比不睡还要困倦。
相里翳就看着云出岫打了个哈欠。
狐狸的眼睛是很厉害的,可以在黑夜中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睫毛的弧度乃至他睫毛的轻微颤动。
相里翳:“孤王可没有猜谜的兴致,还是你自己说吧,当然,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孤王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
云出岫已经闭上了眼睛,由衷的希望自己能够睡一个好觉,于是他便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一个愚蠢的人,做了一些愚蠢的事。”
相里翳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欺负你么,那你有没有让这个愚蠢的人付出代价让他知道愚蠢的下场?”
云出岫:“……”
他的睫毛重重的颤抖了一下。
相里翳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是猜错了,那什么人还能被云出岫称之为愚蠢?
仔细一想,愚蠢这个词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全然的负面词语,要结合具体语境来看。
对那些不长眼的人来说,愚蠢当然是轻蔑的辱骂;可是,愚蠢这个词这么听起来居然有一点亲昵,说是调情也没有什么不对。
愚蠢啦死鬼啦什么的,仔细咀嚼一遍,好像是很亲密。
“咳咳,”相里翳假作咳嗽,旁敲侧击问:“是哪个愚蠢之人惹司乐大人伤心啊。”
不要再刨根问底了,他难道能说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自己,是前世的自己么?云出岫从旁边扯出一条枕头来,靠里挪了挪。
“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上朝。”
云出岫把被子拉起来,径直盖过了头顶,伪装起尸-体来,在梦中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一种不妙的体验,让他直到醒来都有些心有余悸。
自己当初干嘛要摔琴呢。
自己干嘛要在池塘边上走。
而且,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现在想来,真是,真是让人不能直视。
不就是生日礼物被退回来了么,以后送一个买来的随便什么东西不就行了么。
不就是被斥责抚琴弄操,饱食终日么。
就是要天天弹琴,天天吃饭,怎么样呢。
还搞绝食,还摔琴摔玉杯……这可是他的东西,都很贵的,自己会想摔这么贵的东西?是自己不知珍惜,现在想想,满满都是肉痛。
相里翳拉过枕头,却是握着枕头,没有把枕头垫在自己脑袋后面,许久他才压低了声音,悠悠道:“阿云,云卿,云爱卿……”
看来王上是不得答案誓不罢休。
云出岫一把把盖在自己脸上的薄被扯了下来,“那个人死了,以一种很愚蠢的方式死掉了,哦,严格的来说是半死不活,因为他变成了一个白痴。”
“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有了。”
云出岫睡去了,却留相里翳一个人泛起嘀咕来,魔域有这样的人么,他的大司乐有结识过这样的人么,他怎么没有什么印象。想着想着,便也睡着了,说起来,其实他也蛮喜欢云出岫的这个黄金棺材,睡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很有安全感,据云出岫所讲还有“升官发财”的美好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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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完毕。
云出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相里翳难得见他如此,心中觉得好笑,却表现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爱卿,可是有事禀奏。”
云出岫按着琴的手微微一松,其实,那个梦对自己并不是全无影响,他微微拨弄了一下琴弦,道:“臣,可以向王上求一个恩典么。”
相里翳展颜道:“除了赐婚,什么都可。”
我身为王上狐都是一只单身狐,怎能容你一个臣子鸟先走一步?他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这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臣想求的恩典是,放假。就放三个月吧。臣想去人间看看……”
这么多年,他应该攒下不少假期才对,三个月还是能请到的。这世间,再没有比他还敬业的人了,敬业到没有请过一天假。
相里翳眉头一跳,“人间?”
怎么莫名其妙要去人间,这可真在相里翳预料之外,从来没听说他的乐师与人间有什么瓜葛啊,也许是对人间感到好奇了?
“人间这么大,你要去哪里?你要是平白无故不见,三月后都未曾返回,孤总该知道你是在哪里失踪。”
云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