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旦欢聚之后，过去的四人组也就只剩下了楚霜月和黎骁两人。

日子一天天的愈发冷起来，南方的教室没有暖气，所有人都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冻僵的手刷题。

偶尔有久违的阳光照射，大家就像一尊尊快被冻僵的雕像，欢脱地跑进阳光下活动着冰冷的关节。

楚霜月依旧还是表面冰冷的模样，只是自从林箐箐也离校后，她越发的安静了。

似乎林箐箐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活泼，现在的楚霜月周遭都快结满冰霜。

黎骁也自顾不暇。本身一直在努力追赶拖欠的进度，可无奈数学一时间卡在瓶颈处无法提升，竟连续三次模拟考试都冲不上110分。

看着这糟心的成绩，黎骁眉头都快拧到一起。

好不容易其他科目都几乎快赶上楚霜月了，可偏偏就这一科就能落下近四十分。

她重重地叹口气，习惯性地想要寻找楚霜月的帮助，可刚一抬眼，就看见她看着窗外的落叶发呆。

也许是身旁的座位空了下来，黎骁总觉得楚霜月的背影单薄极了。

或许是为了透气，她打开了身旁的窗户，鼻尖因为寒冷也红透，瞳孔中尽是流逝的秋日景色。

黎骁默默把自己摁回了座位上，她不想再去打扰安静的楚霜月，尽可能地减少她的压力。

既然曾经楚霜月教过自己那么多种数学题，难不成现在自己就没办法独立学习吗？

黎骁心一横，认命般掏出本子，活动了冻僵的手腕，提笔抄写着错题。

临近期末，高一高二的学生们都格外欢脱，走廊里充斥着欢声笑语，也就只有高三的走廊中一片死寂。

最近模考频率越来越高，难度越来越大，大家都忙于各自的学业和冲刺，都试图通过最公平的一次高考来为自己挣的一个好前程。

黎骁不在乎前程，她只在乎心上人。

可无奈于她的心上人前程似锦，轻松就达到她高不可攀的顶峰，只有她拼尽全力才有可能更靠近她一点。

黎骁无奈叹气，刚专注于眼前的题目时，上课铃声又想起。

她看着迈步进入教室的数学老师，太阳穴不自主地跳了跳。

尹杰本身教数学也有好几十年了，可是最近身体有恙，无奈只能暂停上课回家休养，学校又从教育厅调来了一位新的数学老师。

这老师自身德高望重，据说一直都是省里的优秀教师，可他作为一个最典型的中老年男人，说话尤其难听。

本身黎骁并不起眼，可连续名列前茅却数学单科拖后腿，渐渐也就成为数学老师眼中最气恼的那一颗钉子。

之前她的数学在楚霜月的不断帮助下一直在缓慢提升，再加上尹杰脾气也比较温和，所以她鲜少被注意。可自从她返校后数学一直不愠不火，最近不可避免地吸引了这新数学老师绝大多数的火力。

以至于黎骁现在看见任何一个走路发出钥匙碰撞声音的穿着格纹polo衫的大肚男，她都有些条件反射的头痛。

就好像现在，随着那钥匙冰冷碰撞声在讲台上停止，老师从喉咙里发出第一声咳嗽开始，黎骁就知道完蛋了。

这次模考刚结束，自己的数学和以往一样糟，她的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数学老师讥讽的声音。

果不其然，评讲了大半节课的试卷之后，数学老师清了清嗓，就开始了广泛攻击。

“有些同学啊，偶尔一两次成绩好点了就开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高考就稳了，可是这两次题目本身就不难，别一到时候高考题看着就只会哭。”

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黎骁认命般闭上眼睛。看来自己是逃不过这一part了。

“我说同学们，适度自信是可以的，自负就不行了啊。”

数学老师摩挲了自己胡乱的胡茬，意犹未尽的说着，眼神突然就扫射到了缩在最后的黎骁身上。

“还有些人，我都不想说了。其他科目都信手拈来，怎么我教的数学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学啊？难不成是故意气我，不想好好学是不是啊？”

话中带刺，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黎骁还是察觉到身边的同学都频频转头看向她。

她有些心虚，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话，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黎骁悄悄抬眼看向楚霜月的方向，高马尾衬出她饱满的后脑勺，还好她没有看向自己。

黎骁默默松了口气，却未发觉自己的小动作被数学老头逮了个正着。

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死板的老头理所当然认为黎骁不仅仅是偏科严重，现在就连自己的批评都无所畏惧，岂不是态度过于恶劣了。

于是黎骁还没缓过神来，严厉刺耳的批评又劈头盖脸的洒了下来。

只不过这次数学老头没有再暗戳戳的阴阳了，大概是被黎骁气到了，以至于他指名道姓的骂了出来。

“黎骁，我说的就是你！天天不好好学习，那数学才考多少分？我说你两句你还走神，现在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是吗！”

突如其来的谩骂让黎骁一时心慌，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眼神也不再掩饰，就像突然被曝光在聚光灯下，黎骁慌不择路又看向楚霜月的方向。

楚霜月依旧岁月静好，仿佛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她埋着头写着什么，专注地背影让黎骁忍不住流连。

数学老头这下气得血气上涌，眼看着自己这么严肃，黎骁还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看别的学生。

他来任课不久，自然也不知道楚霜月一直担负着黎骁的数学补习的任务，他只知道楚霜月是冲清华北大的尖子生，而黎骁数学勉强上三位数还洋洋得意不思进取。

如今看来黎骁似乎还想要骚扰班里最优秀的尖子生，数学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黎骁！你总看人家好学生干什么！你要是自己不想学你就滚回家去！你数学就拿这点分还天天不听课，你不喜欢坐在这你还不如趁早回家看电视去！省得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黎骁鲜少被人这样责骂过。她向来是其他科目老师们的心头宝，就算是以前尹杰也没有这样严厉地批评过她。

随着数学老头的语气加重，整个班级都像是压抑着呼吸，气氛格外安静沉重。

这老头接手她们班之后就总是发泄着怒火，好像看她们哪哪都不顺眼。之前林箐箐在的时候也曾被他来回责骂过好几次，不过好在林箐箐的脸皮一向厚，那老头也无可奈何。

自从林箐箐也离校，这老头的炮火就自动追踪到了倒霉的黎骁身上。

明明黎骁的数学也没有差到那种境地，可也许正是黎骁太过偏科，甚至在他接手高三二班后，她的成绩还出现下滑，导致这个优秀教师的面子尤其挂不住。

黎骁面色苍白，她试图躲避着周围的目光，忍不住低头，就差点把头埋进桌洞里了。

看出学生窘迫的模样，数学老头却一点没打算停止攻击，他嘴皮上下翻飞，炮火持续输出。

“你现在知道不好意思还有啥用？等你高考就差数学这几十分上好学校再后悔也不迟，反正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语文英语好有啥用？高考动不动就发挥失常，好几个学生都自以为是到最后去复读了！”

他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注意学生们的脸色都有些麻木和不满。

“像你这种学生，还有之前那个听不懂人话的叫什么…啊！林箐箐！你们俩就该早点出去打工，坐在这就是浪费大家的学习时间，浪费老师的心情，你们俩就是纯粹的——”

他语调拔高拖长，夹杂着浑浊的口水，重重地吐出三个字：“猪脑子！”

一通输出结束，老头意犹未尽地抹了把因为激动而纷飞的口水，满意地扫视着台下个个不敢出声的学生们。

黎骁缓缓抬起苍白的脸，惊觉自己被说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毫不夸张地说，上次这样被劈头盖脸地骂还是来自于她那不守男得不检点的父亲，不过不同点是她敢和黎贺叫板，但是不敢和数学老头叫板。

尹杰离校之前特地和同学们打过招呼，说这个数学教师是他求了校长许久，才想办法调来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教学水平是一流的。

黎骁起初挨骂时还会觉得有些忿忿不平，可碍于同学们都得依靠着这个老头提升成绩，她也就只能每次都将反驳的话压在心里。

结果时间一长，她现在也没再想过反抗，反正高考还有半年，大不了自己再被骂半年，等高考结束了再说。

于是现在黎骁只能默默地心慌，坐在座位上不敢抬头，她生怕轻微的一个动作又引来半小时的谩骂。

正是班级鸦雀无声之时，突然她的斜前方出现一阵骚动。

黎骁还在纠结是否要抬头看去时，就听见数学老头站在讲台上声音和蔼的说话。

“霜月啊，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听见了熟悉的名字，黎骁猛然抬头，再也顾不得数学老头随时会爆发的怒火。

眼前清冷安静的女生正高举左手，被数学老头叫起来时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黎骁还没有在心里默默感谢楚霜月帮自己终结了这煎熬的尴尬气氛，怎料到楚霜月惊为天人的开了口。

“老师，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数学老头很显然没反应过来，但是受到质疑的他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毛。

“什么意思？”

楚霜月气定神闲地将耳发撩到耳朵上，慢条斯理地盘着逻辑。

“我的意思是，老师你可以批评同学，但是请不要人身攻击，更不要进行一些无意义的诅咒。在我看来，黎骁同学的数学成绩并不算差，只是相较于其他科目有些低而已，这只能说明她没有那么擅长数学，而不能说明她是——猪脑子。”

楚霜月说到最后语气逐渐放轻，最后三个字几乎是默念出来，但是黎骁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向楚霜月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充满崇拜和感动，她从未想过一向避世的楚霜月会为了自己在课堂上与老师公开叫板。

可随即她又担心起来，数学老头的脾气本就糟糕的可怕，虽然因为楚霜月名列前茅而一直对她和颜悦色，可是他这样的人生起气来只怕会不分对象的扫射。

黎骁的担心不无道理，眼看着数学老头的眉毛又竖起来，张开嘴似乎就要开炮，但无奈逻辑被楚霜月全盘击败，一时气急败坏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个学生怎么能顶撞老师呢！”

他自知理亏，就试图抓起道德层面来压制楚霜月。

可楚霜月非但没有担心害怕，反而泰然自若继续说着。

“老师你说的不对，我们都很尊重你的，只是你的教育方式可能对我们的情绪会有很大影响，本来可以拿来上课的时间却总是在批评学生，学生们也得不到任何帮助不是么。”

老头紧紧捏住茶杯，咬着牙讲不出话来。

楚霜月自顾自继续冷声说着，虽然嘴里说着尊重，但是眼眸中只有寒意。

她早就受够了这老头动不动就责骂黎骁和林箐箐，本来早就想和主任反馈这样的现象，但是黎骁好像一直都选择逆来顺受，她也不好主动干涉其中。

只是今天这老头不知道是不是家庭不顺或者又是在某处受了气，说出的话格外难听。

她本来也想像平日里那样不管不顾，可是听见这难听的话越来越夸张，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她就丝毫忍不住了。

黎骁可以好脾气，但是她做不到。

为人教师，最重要的不是先树德，再教人吗？

即使他是再优秀的高级教师，也没有资格天天对着学生人身攻击。

“况且我一直在帮忙辅导黎骁同学的数学，她的成绩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进步了。更何况一两次考试并不能反映全面的问题，你也没有理由因为她成绩偶尔没达到你的预期就诅咒她高考不顺利。在我看来，黎骁同学和林箐箐同学，以及老师你看不顺眼的好多同学都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很辛苦，都在认真为高考努力，你不能也不应该击毁大家的自尊心。与其说同学们有问题，在我看来，最有问题的应该是——”

楚霜月顿了顿，正色道：“老师你才对。”

讲完一连串话，楚霜月也不在乎老头的反应，自顾自地坐会座位上。

老头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他从没设想过居然有学生敢忤逆他，甚至是在光天化日的教室里，在他的课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脸面击垮。

他正要发作，愤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