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柔软随着呼吸起伏。本就贴的近,又只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晋舒呼吸有些艰难,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被林悦察觉,于是低声警告:“睡觉,别说话。”
晋舒其实想问她是什么时候醒的,还是说,林悦也始终未能入眠。
是她打扰到她了吗?
但就这么点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落在颈侧的呼吸已逐渐平稳,于是晋舒便半晌没敢动弹。
许久以后,确认林悦已经睡熟,晋舒才悄悄地在她怀中转身,小心翼翼地,生怕搅扰她的梦魂。
林悦睡得似乎也不甚安稳,神色疲惫不堪,眉尖熟睡后依旧微蹙着,拧出的那一点褶皱如同一点细碎的小花。
晋舒在一片昏黑中凝眸看着,心念不禁一动,抬手想去抚平那点褶皱,又抿唇止住自己的蠢蠢欲动。
鼻尖萦绕着冷香,但气息却温暖熟悉。晋舒有些贪婪地轻嗅着,轻轻贴过去了些,挨的更近些,阖眼时感到有些眷恋。她有些记不清上一次林悦没有喝醉时抱着她入睡是什么时候了。林悦除了在一起头两年以外,意识清醒的时候太少和晋舒如此亲密了,所以她有些舍不得打破此刻的美好。
可夜里人的思绪总是容易四处蔓延,更何况这些时日和今天白天遭受了那样强烈的情绪冲击。
于是梁晚白天说的那些话一点点渗进心里,像夏夜的一场迷蒙细雨,无声沾湿了她的心脏。
「可是晋舒,你对她的感情非同寻常」
「你排斥所有人,却一点也不排斥她的亲密接触,甚至还有生理反应,晋舒,这不是朋友或者亲人该有的」
想着梁晚的话,晋舒的眼神闪了闪。
学生时代被父母无孔不入地控制着,成年后沉默内敛又正经的性格让晋舒总是参与不进于此有关的话题,本身对待感情迟钝懵懂,后来又患上了肢体接触障碍,这让晋舒在成年人的爱与性上几乎是一张白纸,只了解些极浅薄的理论知识。所以被林悦吻过后睡前被迫换洗内裤的狼狈,和夜里那滚烫灼人的绮梦都让晋舒陌生又羞愧。晋舒不知道是否旁人也会如此,只觉得自己好生狼狈。
但她无法回避,她对于林悦的反应强烈,且打心眼里便没觉得抗拒,甚至于某种程度上,晋舒觉得自己可耻地享受。
倘若真是当作妹妹,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反应呢?可是并非亲情,便是爱么?
晋舒不自觉望着林悦的唇失神。
视线中林悦的唇在窗外照进的不甚明亮的灯光中蕴着一层诱人的光,唇珠圆润,饱满得诱人采撷,让人忍不住想,这样一双唇,尝起来会不会像果冻一样?
可在蠢蠢欲动中,晋舒恍惚间想起08年的除夕夜。
——
08年的除夕夜,对门的赵家夫妇带着赵泠一同来拜访,屋里几位长辈相谈甚欢,赵泠在一旁百无聊赖拨弄着手指,而晋舒却坐得笔直,安静地听着,还不时点点头,出言附和。
那会儿赵泠还悄悄凑到她耳边说:“这么无聊这么没营养的话,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认认真真地坐在这旁听的?”
晋舒那时只笑了笑,不置可否。可只有晋舒自己知道,她那时其实在故作认真倾听的间隙走过好多次神,忍不住地想,现在林悦在做些什么呢?会有人陪么?
然后她踹在兜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满心雀跃地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林悦的信息:“姐姐你在家吗?”
她那时欣喜地回:“在的。”
然而下一句,林悦说她正在她家楼下。
于是晋舒连信息都没来得及回,拿起搭载玄关衣架上的羽绒服,踩着鞋子,一边穿鞋一边套着外套冲向门外,嘴里仓促留下了一句:“爸,妈,我有点事先出去下。”连一贯注重的礼貌都顾不上,她冲到床边看见楼下一片银白的雪地里,穿着身蓬松的白色羽绒服,衣服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而明媚的笑靥却似点缀其间的一朵冬日玫瑰般的林悦,甚至来不及等父母回答就直冲冲地冲出了家门。
冲出单元楼,迎面小跑而来的林悦那身蓬松的白色羽绒服让她看上去像一团雪媚娘似的,看着就软软的,咬一口下去,还会冒出不知什么口味的馅儿来。那时晋舒满心动容,一心只想着,好可爱好可爱。
然后在那年除夕夜,晋舒就那么陪着林悦在满街歇业商铺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穿行。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以后,林悦拉着晋舒闯进夜市,在嘈杂而语调激昂兴奋的商户与路人的寒暄和夸白声中,直奔买烟花的小摊儿,买了一大袋烟花鞭炮后,从悬挂着火红灯笼、贴满福字和春联的街道紧紧牵着晋舒的手,一路冲到江边。
那时候还没禁烟花,除夕夜的江边总熙熙攘攘有许多人,一家老少或者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成群结队地放鞭炮,惊艳的欢呼声和欢笑声在江畔此起彼伏,沿着平静地江面遥遥传至江岸另一边。
属于新年的期盼、喜悦和祝福在江畔略显凛冽的寒风中飘荡着,在远处人家家门口放鞭炮的背景声中,林悦笑容天真烂漫,拉着她蹭着旁边人的烟花,跟着路人一起起哄笑着半路夭折的那些孔明灯,自然而热情地同旁人寒暄搭话,在那一片人间烟火中熠熠生辉。
漆黑的江面倒映着的璀璨绚烂的烟火落进林悦黑曜石般的瞳眸中时,如同点亮了一整片夜空。
林悦手里捏着刚点燃的几根仙女棒,着急忙慌将它们递进晋舒手中,又扬起脸兴奋地望着她,语气激动地说:“姐姐姐姐,你快拿着!”然后将仙女棒塞进晋舒手中,便迫不及待挥舞起自己手里的仙女棒。
那天接过点燃的仙女棒,侧眸看着林悦被挥舞的仙女棒残留的光影铸就的光圈映亮的眼眸,和不自觉弯起的唇角时,晋舒的眼神长久地在那饱满润泽如红浆果的唇上,心跳也在她与周遭隔绝的感知中怦然跳动,躁动如鼓。那是她第一次生出想要亲吻林悦的念头。
——
那天的晋舒当然没有吻上去,理智在林悦发觉她半晌没有回应,偏头喊她姐姐时被拽了回来,她仓皇地移开视线,找着一切拙劣的借口掩饰她方才那个瞬间生出的不该有的心思。
她那时也很仓皇,如同后来很多次林悦靠近她时一样,只是比起那些时刻多了许多羞耻和害怕。
理智上当然知道对林悦产生那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然而感性告诉她,那是那一刻她自己的心声。
大概是理智上觉得太不应该,所以后来她也竭力忽略那一刻的想法,把它埋进心底,掩耳盗铃似的装作一切从未发生。
可是那时尚且可以自欺欺人,可此刻的如今却是半点无法忽略,因为这是不应该的。作为“姐姐”不该有的感情的念头。
所以,想要亲吻,想要据为己有,想要她开心,想把所有美好都献给她,生怕她受一丁点伤害,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这样的心情,便是爱吗?
晋舒浓密的睫羽颤抖着,白皙的指尖最终很轻很轻地抚过近在咫尺那双唇。她沉默着,犹豫着,最终在这样一个怀抱中,她扬起了脸,合上眸子很轻地贴上了那双唇。这贴合的唇齿赋予她惊心动魄的柔软,让心脏上也长出玫瑰。而她贪婪地、想品尝内里的柔软,就像那晚被林悦剥夺呼吸的时刻那样。
晋舒在黑暗中无言叹息——
她想,她也许已经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