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到了停车场，坐上车，贺轻舟问她：“不着急回家吧？”

桑晚榆：“嗯？”

贺轻舟：“金融岛今晚有无人机秀，带你过去看看，顺便在那里吃个晚饭。”

有他在，桑晚榆去哪里都是愿意的，不经思索便朗声应下：“好呀。”

到达早已预定好的餐厅，桑晚榆先行下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大门走了进去。其实有工作人员过来替贺轻舟泊车，但他拒绝了。

亲自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刚把车停好，贺轻舟就看到对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刚才，项泊诚之所以没立刻走，就是为了见贺轻舟，见到人之后，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但我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实在是走不开，没办法亲眼见证了，抱歉。”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贺轻舟笑了下，“再说，流程我比你熟。”

“今晚，我公司的人都听你指挥，”说着，项泊诚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语气郑重，“祝贺总，马到成功。”

贺轻舟：“谢了。”

和桑晚榆用过晚餐，两个人便漫步至湖边，观看湖对面的无人机表演。

这场秀，虽然是以乐时周年庆的名义进行申请，并且所有费用都由乐时承担，但乐时本身就是大格局，再加上有极具前瞻视野的贺轻舟坐镇，因此，这次的庆典秀，乐时没局限于自身，而是将目光放远，用无人机演绎了朝歌市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演绎了这座城市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开端，一步步走向现代化工业化的转型之路。

当天边的无人机演绎至发展的最新阶段，就在众人纷纷为充满科技化和智能化的生产车间惊叹之时，天边的无人机画面，忽然间由大变小。

现代化生产车间的窗户，先是缩小，片刻后，复又放大。只不过，再次放大的窗户里，不再是不带温度的工业化流程，而是充满温情的一日三餐和人间烟火。

人活在世，哪能事事如愿，但今晚，小雪到来之际，那些不快的都不说。

我们，就任凭幸福徜徉，光芒万丈。

这场无人机秀，除却审美上乘，更有叙事加持，两者交叠在一起，更是令人叹为观止，路人的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桑晚榆听着，莫名感觉骄傲，但这骄傲的来源并不是来源于他人告知，而是来源于莫名的心电感应。

于是，她抬眸，向身边人求证：“这里面有没有你的设计？”

贺轻舟听到，轻轻扬了下唇角，云淡风轻地说：“你觉得有就有。”

抬眸处，熟练变换的无人机正生动演绎着这片土地上人民的日常生活，幸福洋溢，光彩夺目。

殊不知，她眼中的他，比天边的所有，都更加光芒熠熠。

出自他手的作品，向来有审美、有情怀、有人文、更有创新。

桑晚榆还记得，叶迦音曾说过，她很喜欢朝歌市的地标建筑，每次看到，都会生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确实，那一捧张开怀抱的麦穗，让游客宾至如归，让游子近乡情怯。

它灵魂饱满、姿态谦逊地站在那里，迎来送往，令人念念不忘。

可能第一次看到这座建筑的人都会有些惊诧，这样一个接着地气、融入了风土人情的作品，创作者竟是如此清贵端矜。

桑晚榆也不知道自己被怎样的心情驱使，忽然就在人群中叫了他的名字：“贺轻舟。”

他垂眸，与她四目相对：“嗯？”

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桑晚榆却收回目光，笑了笑，说：“没什么。”

贺轻舟简直是服了：“嘿——”

他本想威胁几句，逼迫她说出这句欲言又止的话，结果，没等开口，他便看到手机屏幕上闪过一条消息，说无人机放映有些突发情况，需要他过去处理。

没办法，贺轻舟只能找个借口暂时离开：“我过去挪一下车，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桑晚榆：“好，那你快去快回。”

他应了声，转身，大步朝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跑去。

她的目光彼岸，人群熙攘，精彩纷呈。

她的目光此岸，他颀长身影，就这样融入长夜。

本是一幅会让人感到萧索的对比，但桑晚榆看着他跨步生风的背影，只觉得，心尖一暖。

其实，刚才，她是想说——

【每次看到你，我就会特别想爱这个世界。】

-

今晚的金融岛，是真的热闹。

湖畔之上，灯光辉煌。

湖畔之侧，更是蓬荜生辉。

这里是朝歌市一年一度的企业家协会晚宴现场，今晚，肃穆庄重的人民厅，政商界人士汇聚一堂。

一个月来，经过临川县领导班子的不断努力，以起重机为主营业务的启蓝公司分厂，成功落地临川，今天下午，建设分厂的签约仪式在启蓝的朝歌总部举行，仪式结束之后，沈清浊便和启蓝老总一同前往了晚宴现场。

项泊诚今晚出席的就是这个活动，看到沈清浊，他自然要过去打个招呼，聊完关于临川的近况，两人并肩落座。

此次的晚宴地点，虽然距离金融岛较远，但因为地势高，所以依然能看到无人机表演的全景。

众人看到，纷纷赞叹乐时大格局，逐渐的，桌上气氛也放松热络了起来。

席间，启蓝老总想到自己的夫人今晚也是观众中的一员，便随口问了问：“项总，烟火什么时候开始放？我跟我老婆说一声，让她注意点儿看。”

项泊诚低头看了眼手表，笑答：“快了，八点二十六分。”

启蓝老总听了，笑容爽朗地回了句：“这时间点，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不带任何恶意的一句吐槽，就是随口一说，说完之后，大家就这个话题又延伸着聊了两句，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只有沈清浊，在听到这个精确到分的时间节点之后，目光猛的一沉。

他侧身，跟项泊诚耳语：“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项泊诚自然是不敢怠慢：“当然。”

两个人走出包厢，在走廊尽头站定。

沈清浊没做任何铺垫，便直问道：“烟火放映的时间点是谁定的？”

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在商场身经百战的项泊诚有些犯难，一时语塞。

看他有所顾虑，沈清浊索性直言道：“八月二十六日是桑晚榆的生日，据我所知，你和贺轻舟关系甚笃，所以，这个时间点是贺轻舟定的吗？”

“是，”项泊诚只好承认，“但您放心，放映内容都已经过备案......”

确认了事实之后，没等项泊诚解释完，沈清浊便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内容？

不，内容不重要，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内容。

由于返场的无人机放映临时出了一些差错，贺轻舟一直在和技术人员沟通。

所以，他是在铃声响了好几遍之后才接起沈清浊的电话：“喂。”

这边，等候多时的沈清浊的早已耐心尽失，开口时的声音，几乎是在怒吼：“桑晚榆呢？我打不通她电话，她在不在你身边？”

贺轻舟站在高处，垂眸看着湖边那个站在他目光里的人，说：“不在。”

而此时，时间已经逐渐逼近八点二十六分。

看时间快来不及，沈清浊只好赶紧换方案：“贺轻舟！你马上让人给我撤回烟火！”

这要求实在是太过无理和突兀，贺轻舟不解蹙眉：“为什么？”

沈清浊：“晚榆她之前受过伤！听不了爆破的声音！她听到会有应激创伤反应！”

贺轻舟听到，整个人像被定住那样，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超出他心理预期的答案，也完完全全的，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请原谅他有那么一个瞬间，愣在了原地。

看他没做声，沈清浊心中焦急更甚，声调控制不住的拔高：“你马上给我撤回听到了没有！”

可是，时间逼近中，烟火放映已经开始倒计时，数发烟火即将盛放，点亮漆黑苍穹。

如果在此时，执意选择穿过层层关卡将信息抵达，肯定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贺轻舟只用了一瞬间来给自己定夺，下一秒，他扔下手机，卯足了劲便朝下奔跑。

看他离开，肖融喊了声：“老板！”

但他的速度快到，他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不见。

湖畔，桑晚榆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机已经退场，即将取而代之的便是烟花盛放。

但她对此完全不知情。

她抬眸，看着重新落入漆黑的夜幕，正想着无人机表演是不是已经结束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桑晚榆！”

她闻声回眸，甫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朝她而来的身影。

今天果真是小雪，失约了一整天的雪花，终于在夜色时分，缓缓降落。

这雪不大，又小又轻，像一层恰到好处的朦胧滤镜，兜着无声流动的灯光树影，专门为她的眼睛，量身定制出一个定格于他的专属镜头。

而此刻，刚才退场的无人机，也已经飞至湖对岸。

桑晚榆稍一抬眸，便在细雪飘飞的天空里，看到折返的上千个无人机，在夜幕上编织出了一句——

【你说：我好像总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星星】

【我说：是的，比如你】

字幕旁边，是他教她辨认的北斗七星，呼应着真实的廖阔星群，美好壮阔得不像话。

桑晚榆是在这个瞬间才恍然惊觉，原来，他让她追他不过是借口，他并不是真的舍得她一直追求。

他只是在等候一个时机，用一个郑重其事的方式，认认真真的、声势浩大的，来回应她的真心。

就像现在，他未将两人隐私公布于众。

却用无声而炙热、隐秘而隆重的方式，回应了她过往的一字一句、一点一滴。

丰沛了属于两个人的独家秘密。

回忆温柔过境，牵着她的心落在一片浪漫的栖息地，他的心却如放在火上煎烤一样，每一秒都格外难捱。

没办法，他只有再度将步伐加快，结果，稍不留神，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

看到他左膝一弯，整个人朝地面跌了下来，桑晚榆心猛的一坠，下一秒，立刻抬脚朝他跑了过去。

贺轻舟却顾不得其他，立刻从地上站起。

他痛恨自己此刻的笨拙和狼狈，殊不知，旁观者的镜头里，他刚才的单腿跪地，真像是求婚。

他的身后，是他们从青葱岁月贯穿至今的温柔耳语；他的身前，是不顾一切朝他奔跑而来的爱人。

所以，上天终究是不忍心，再次将两人保佑。

烟火即将盛放那一秒，他终于踉跄着，跑到她身边，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

绚烂烟火在晚上八点二十六分，于天边准时盛放，他刚才未说尽的三个字，也在她耳边，怦然作响。

万幸的是，令他担心的应激反应并没有发生。

因为，她的听感早已被屏蔽，只能听到他一边捂住她耳朵，一边对她说出的那句：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