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州点点头:“钱偷来后我一个子儿都没用。钱刚偷来,山匪就来了,你们救了我们,我就想把钱还给你们,可是……我不敢,一直拖到了现在……”
沈忱:“你偷偷留下,不也没人知道吗?”
“不行!”顾九州突然抬起头语气分外坚定,但一对上沈忱的眼睛又心虚地低下了头:“你们救了长生,救了村子里的人,我不能偷你们的钱。”
沈忱:“所以,你想让我把这银子还给谢澜渊?”
顾九州点点头。
沈忱:“以什么理由还?我捡的?”
顾九州抬起脸,又低下去,小声问道:“可以吗?”
沈忱:“不可以。”
顾九州抬起头:拒绝得这么干脆?
沈忱一改往日里的温和样子,神色严肃了很多:“做了就该担。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能不能接受,既然前因已经种下,就必须承担后果。”
眼泪刷刷地夺眶而出,顾九州不说话,只是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沈忱也没什么反应,就站那儿等着他哭。
哭了片刻,顾九州抽抽搭搭地说:“可我害怕。”
沈忱皱了皱眉:“用一个谎言来掩盖所犯的错误心中难宁,更要命的是,你将来可能需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圆你曾经说过的谎,于人于己都无益,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坦坦荡荡。”
顾九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那我……自己去还给他,向他认错道歉,求得原谅。”
沈忱低下身,看着顾九州的眼睛,四目相对。顾九州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清澈透亮,似窥人心。
“九州,你很勇敢。”沈忱直视着顾九州温柔说道。
“啊?”顾九州怔怔地看着沈忱,他以为沈忱会训他,怎么还突然夸他了?
沈忱:“承认自己的错误本身就是一种勇敢;敢于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和结果,更是一种勇敢。”
顾九州:“我不勇敢的,我……还是怕的。”
“怕是正常的,恐惧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对未知的东西和情况,更是充满恐惧、畏惧、怀疑、不安。你与这些不能共存,不是你压倒它们,就是它们压倒你。”沈忱说得太过平静,以致于顾九州心里都没有刚才那么慌了。
“我去压倒他们!”顾九州说完转身往谢澜渊住的地方跑去:死就死吧……躲不掉的!
“师兄,我怕。”“阿忱不怕,师兄陪你去认错……”
“哥哥,我怕。”“阿忱不怕,哥哥陪你去认错……”
一幕幕画面在沈忱眼前浮现,她也怕过。沈忱快步走到顾九州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我陪你去。”
顾九州抬脸看着沈忱,满眼满脸的泪,沈忱有些心疼:刚才自己是不是太狠了?沈忱另一只手摸着顾九州的脑袋,温柔地又说了一遍:“我陪你去!”
顾九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一把抱住沈忱:“我还是怕……姐姐陪我……”
沈忱轻轻拍着顾九州的后背:“嗯,姐姐陪你。”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有些奇奇怪怪的。
顾九州满脸是泪地站在谢澜渊和陆泽面前,一只手拿着钱袋,另一只手死死拉着沈忱的手,对着他俩一直哭,就是不说话。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陆泽心想:小丫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可真是精力旺盛,花样百出,样样不重样!
谢澜渊看到顾九州手里的钱袋:“我的。”
顾九州点点头,上前一步把钱袋还给谢澜渊。
谢澜渊:“捡的?谢谢!”
顾九州突然大喊一声:“不用谢!我偷的!”
谢澜渊:“……”
陆泽:“……”
沈忱:“……”
三个人都呆了。这么直接?这么实在?
顾九州终于松开了沈忱的手,两只手颤巍巍地伸到谢澜渊面前:“对不起,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谢澜渊看着向自己伸出的一双颤抖的手满脸疑惑:这是要干嘛?领罚?还是想让自己分他点儿银子?这孩子……这姿势……什么意思?
沈忱过来,把顾九州的双手按了下去:“九州当时偷拿你钱袋是想给长生治病,可拿了又后悔了,想把钱袋还给你,并且为自己的行为向你道歉。”沈忱解释得简单明了,谢澜渊听得明明白白。
谢澜渊低头看着那双不断哆嗦的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贫道接受你的道歉。”
顾九州抬脸:“那哥哥原谅我了?”
谢澜渊点头:“嗯。”
顾九州满脸欢喜,朝谢澜渊鞠了一躬:“谢谢!”然后高兴地跑走了。
看着顾九州离去的背影,陆泽不由感慨:“真是个实在孩子啊!”然后转脸看着沈忱:“阿忱,你看看人家,有没有觉得自己内心十分惭愧?”
“我惭愧什么?”沈忱直直地看着陆泽。
陆泽“哼”了一声,傲娇地别过脸去不去看她。
“对了,你今天怎么了?”沈忱一见到陆泽又想起他白日里莫名其妙的行为,关心地问道。
“啊?我怎么了?”陆泽开始装傻充愣。
沈忱:“今上午回来的路上……你跑什么?”
陆泽一听,又把脸别向了一边,这次是真没法说话了。
沈忱看陆泽这个反应……不正常,非常不正常!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朝陆泽走了过去,八卦的眼神瞅着他:“陆教主啊,咱俩都这么熟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来来来,说来听听!”
沈忱的脸离陆泽的脸只有一个桃的距离。陆泽心下一慌,一把推开沈忱,后退一步,话说得磕绊:“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这反应……
沈忱被推惊了:“你又不是良家妇女,我又不是土匪恶霸,你这是什么反应?”
陆泽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尴尬地说:“本座累了,睡了。”说完转身走了。沈忱摸摸鼻子:算了,不说就不说呗!转身对谢澜渊说:“那我也去睡了,你早休息。”
谢澜渊正仔细看着钱袋,听到后“嗯”了一声:“晚安。”
见谢澜渊如此珍视这个钱袋,沈忱突然对这个钱袋子起了兴致,指着钱袋问道:“这个钱袋,你用了好久了吧?”
谢澜渊:“嗯,十年。”
沈忱:“十年?那……做钱袋的料子挺好的!”十年都没用烂!
谢澜渊:“嗯……其实没用过,拿了十年,这次下山,刚用。”
沈忱突然笑得贱兮兮的:“呦,这么宝贝……谁送的啊?”
谢澜渊是个实在人,沈忱问,他就一五一十地回答:“一个……恩人。”
“恩人?可否慢慢说来?”沈忱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双眼窜出了两股小火苗。
谢澜渊真就说了:“十年前,我父母被人杀害,我流落街头……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以为自己也要离开人世了,眼前出现了……”
“出现了个美人?”沈忱肯定地说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不是,出现了个包子。”谢澜渊摇了摇头否认道。
沈忱:“包子?奥,好吧,你继续。”
谢澜渊:“也出现了个美人,但是年纪不大,是个小姑娘……或是小公子,总之,是个孩子。”
沈忱:“你不知道人家是男是女?”
谢澜渊摇摇头:“确实看不出,样子像个小姑娘,可是是小公子的打扮,言行举止也不像女孩子,但若是位小公子,长得未免太可爱了些,我也不知他是男是女。”
沈忱:“啊?好吧……你继续!”
谢澜渊:“那人给了我个包子,我抓过来就吃,他看一个包子不够我吃的,就又去买了两个包子给我。他问我家住哪,家人呢?我说爹娘都死了,没有家。他跟他身边的大人说了一堆,然后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反正留在这里也是饿死,我点了点头,跟他走,想着最差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他带我到了凌霄山,交给凌霄派掌门照顾我,等一切安顿好后他就走了。走之前,他把钱袋给我,里面有些银两,他说本来想请我吃糖葫芦,可是他要马上回家,让我自己去吃,他还说糖葫芦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然后叫我好好听师父的话,没学好武功前不要下山,山下坏人多,专抓不听话的坏小孩……”
“噗……”沈忱没忍住笑出声:“所以你就很听话的十年没下山?”
谢澜渊点了点头。
沈忱:“专心练武练了十年?”
谢澜渊又点了点头。
沈忱对着谢澜渊竖起大拇指:“厉害!”你可真乖!
沈忱又问:“那你现在下山是为了寻他?”
谢澜渊点头。
沈忱“奥”了一声,感情行侠仗义只是顺便。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他。说话做事风格像,性格也有些像,笑起来……也像。”谢澜渊看着沈忱说道。
沈忱一听,连连摆手:“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他这里……”谢澜渊手指着左边的脖子:“有伤,利刃所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沈忱“奥”了一声:难怪你喜欢看别人脖子!
沈忱:“如果找到了,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谢澜渊:“找到了,报恩。找不到,随缘。”
“如何报恩?”沈忱眼中的小火苗更旺了。报恩嘛,无非就是以命相酬或是以身相许,哪一种呢?
谢澜渊:“以命相酬。”
“没考虑过以身相许?”沈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谢澜渊。
谢澜渊:“这样的事,需两情相悦才可。”
沈忱:“那……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谢澜渊认真地想了想:“不一定一定要娶,我嫁也成;也不一定是姑娘,只要志同道合,他也愿意,就好。”
沈忱眯着的双眼瞬间瞪大:“你说什么?”显然,她被谢澜渊的回答弄得惊在当场:“可你……是男子啊!”这么看得开?等等……以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情况……谁来着?沈忱低头认真想着,谢澜渊继续说着。
谢澜渊:“我自然是男子。只是,若有幸遇到命定之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这都不好说;再者,若结为道侣相伴一生,须得尊重对方的意愿,对方若愿嫁给我,我便禀明师门,三书六礼娶他入凌霄派;对方若想娶我,我便禀明师门,随他江湖浪迹。都可,只要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