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叔走了之后,易修回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这事情他心里的不安在慢慢积聚,一方面他有点忌惮张悬黎的话,另一方面他如果不自己去查查,总觉得不能安心。
这种事情如果没有亲身遇到就罢了,要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心里总有个疙瘩。
而且,既然是有人对他下毒手,并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他也没必要那么害怕。
这么下定决心之后,易修稍稍定了定神,心里算计着什么时间出门,要带些什么东西。
吃了晚饭,易修洗了个澡就窝在房里,把手电和打火机都拿出来准备好,他把手机拿出来,设定好了闹钟,然后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手机闹钟震动起来,易修才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起床悄悄下楼。
这个时候正好晚上一点半,应该不会有人还醒着。
村子里到了晚上都黑灯瞎火,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早睡早起,这个时候应该都睡得正香。
易修把门小心翼翼关好,为了醒醒瞌睡,他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想到井边打一桶冷水起来洗把脸。打了个呵欠,拿着水井边的一只桶就准备放下井里去。
夜空很晴朗,碗口大的月亮倒映在井里,水桶放下去,顿时月亮也消失了。
易修也没在意,提着绳子往上拉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手用了用力气,就觉得这力道有些奇怪。
他平时两只手能轻轻松松打一桶水起来。
今天却不行,手感和平时很不一样,就好像水桶上挂着什么东西。易修心里疑惑,难道是白天什么塑料袋之类的东西掉到水井里了?
他伸着脖子朝水井里一看,因为水井边有个台子,看不清楚这半边的情景。
于是易修转了个身绕着水井走了半圈,绕到另一边再低头往下一看。这一看叫他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水井底下正有个人攀着他的水桶,直直抬头往上看着他!
那张脸已经几乎扭曲得不像是一张脸了,这怪脸一动不动,看着也只有大半个脑袋露在水面上!
易修吓得一下子就扔了手里的井绳,连连往后退。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瞌睡顿时就醒了,背心上冷汗淋淋。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镇定了一下,心里顿时又担忧起来。
刚才他没注意观察这脸像谁,难道是家里的谁掉到井里出了意外?!这么一想,他就顾不着害怕了,连忙上前趴在井边又往下看。
但是井里只剩一圈圈水波,水桶连着井绳都掉了下去,也没看到什么东西漂在水面上。
易修连忙开了院子里的灯,又拿着手电往井下面照了照。他这回心里着急,没顾得上害怕,低头仔细一看,根本就没有尸体的影子。
他们家这口老井不算深,不至于沉个人在井里还看不到。
南方的井和北方的肯定是不一样的,往下不过几米深,不过口小,下面大,一个井就够几家用的了。
要是有人掉到水里,肯定可以看得见。
难道是虚惊一场?
易修松了口气,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他转身关好院子里的灯,走到大门口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看水井的方向,安安静静,一点动静也没有。易修转身走出去,怕惊醒邻居,也没开手电。
阿三叔的老屋子在村头,走过去算不上远。
沿路上还有家养的狗对着他叫,易修只能绕着那些没养狗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他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刚才的那张怪脸的样子,越想就越不安。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难道张悬黎所说的不能碰水,就是这个原因?
易修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这个时候黑灯瞎火的,最不能多想。
他走了一会儿,前面是一片竹林,毛竹不算太茂密,竹林里有一条小路,虽然黑了点,不过离旁边的人家不太近,于是他打开了手电。
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头顶上沙沙的声音,原来是起风了。这风声不大,但是呼呼地吹得人心里发慌。
他咬着牙加快了步伐,快速往前走。走到竹林边的时候,他又关上了手电。
手电的光亮一灭,人因为还没适应黑夜,有一瞬间的失明,他在原地站住,睁着眼睛等着慢慢适应黑夜里朦胧的月光。
刚准备抬脚往前走,这时候就听见竹林里传来某种声音,夹杂在竹叶被风吹出的沙沙声里,听得很不分明。这声音显得很空,和平时人与人之间面对面说话的感觉很不一样。
易修心里一紧,顿时神经都绷紧了,仔细听了听,这声音隔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他听着很像在叫他的名字,顿时吓得不轻,也不敢再等,埋着头就往前跑。
他跑了几分钟,觉得后面没有人追过来的时候才敢稍稍放慢脚步,喘着粗气抬头一看,他已经看到不远处阿三家的房子了。
这房子是座老旧的平房,房子的墙壁都是红砖露出来,也没有粉刷,屋顶上覆盖着青黑的瓦片。这在村子里是不多见的了。
早些年村子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房子,但是现在都慢慢富裕起来了,各家都扒了老屋重新盖了新房子。
易修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同情,这阿三家看来家里确实过得很拮据。
从前他不当村干部,很少从村子这头过,也不了解,如今看到还有些惊讶。
他从侧面绕到正面去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守着。
谁知一看之下,竟然看见屋里有朦朦胧胧的亮光照出来,里面有人守着?
易修这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但是看了一会儿,他就发觉哪里不对。
这不是电灯的光!这屋里透出来的光泛红,并不是日光灯一样的白光。而且这光芒晃晃悠悠,倒像是蜡烛的光芒。
易修心想:就算有人,他就过去看一眼就回去。
这么想着,易修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堂屋的大门竟然也开着。
易修一想,肯定是有人。于是他犹豫了一下,立刻走了过去。
他这老屋子有个门槛,是水泥砌成的。
门槛后面点着七根蜡烛,每一根都烧了一半以上了。
易修伸头往里面一看,根本没人。
堂屋上面的供桌上摆着两个烛台,蜡烛烧出不少烛泪,应该一直点着没熄过。前面还摆着个香炉,里面却只点了一炷香。
供桌面前的堂屋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头脚分别有两个条凳架着,头朝里,脚朝外放着。
屋里除此之外,连个凳子都没看到。
易修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边的蜡烛走了进去。
他低头看着地下,顿时大惊失色!一地的水渍,都快流到门口了。于是他又朝堂屋的角落看了看,也不知道人是在哪里出事的。
顺着水延伸的方向,易修将目光定在了棺材上。这些水还真诡异!怎么到处都有水?从出事到现在,他不止一次看到水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易修心里的恐惧慢慢袭来,同时,也更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了。
他壮了壮胆,今天夜里要是不查看一下尸体,只怕就没有机会了。还是先看看阿三的尸体再说。
易修深吸一口气,手有点发抖。他走到棺材的头那一边,小心翼翼推开棺材盖子。
盖子一推开,里面就袭来一阵凉意,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香味。
这香味他以前没有闻过,说是香味,却让他觉得闻了很不舒服,有一种胸口发闷的感觉。
他把棺材推开一半,然后就着烛火的光亮往里面看。一看他就愣住了。里面确实躺着一具尸体,但是这尸体的脸上蒙着一块黄色的东西,他原本以为是符纸,但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传统版印的纸钱。
为什么要用这个把脸蒙上?易修下意识就想伸手揭开看看。他的手伸进棺材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棺材也开了,没理由不看看。
他伸手揭开阿三尸体脸上的那张纸钱,顿时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棺材边!
阿三的那张脸上的表情太狰狞了!两只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了,眼白的部分有很深的血丝,但是眼黑却又发白!他那张嘴巴呈现出一种大声呼喊的状态,整个脸部也是扭曲得完全变了样子!
易修惊魂未定,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那张发青的脸一露出来,真是相当骇人,难怪要用一张纸钱给蒙上!
一般死得比较狰狞的尸体,收殓的时候就要给他整理一下,合上眼睛什么的。但是可见,这尸体肯定是合不上眼睛,没办法让他变成一副安然的样子,于是只能盖上,要不然真是太吓人了!
易修屁股下面都湿了才发现自己坐在水里,心怦怦直跳,连忙爬起来,就打算盖上棺材盖子。
盖上棺材盖子,他才明白这个时候地上的水是从哪里来的了。
棺材里的尸体在这大夏天的不能让他腐败,只能从外面运来整块的冰给他降温,尸体下面垫着厚厚的一层冰砖,这么热的天就融化了,水也没人处理,就这么流了一地。
易修刚阖上棺材盖子,忽然就觉得迎面从门外进来一阵风,他抬头一看,忽然看见门口的门槛边那七根蜡烛中间的三簇火苗朝着堂屋里面飘了飘。
这阵风一过,那三根蜡烛就恢复了原状。
但是随即,易修就傻了眼,怔怔看着堂屋里的一滩滩水渍,连大气也不敢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从门口有一双脚印慢慢靠近,踩在水面上,还能看得见脚踩下去的波纹!
这双脚不大,等走到干的地方的时候,易修头皮顿时一麻,这东西没穿鞋子,是光着一双脚往前走的!
易修下意识用两只手捂住鼻子,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观察着那双脚印的动静。那双脚印延伸到棺材边,离易修不过一步远。
他恨不得让心跳就这么停下来。因为他自己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
但那脚印就这么停下了,然后就不动了。
易修憋得脸都涨得通红,心里七上八下,眼睛不由往门外看。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往门外跑?
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脚脖子一凉!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天在后山,他这只脚曾经就碰到了什么湿漉漉的玩意!易修吓得浑身一抖,两条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本能地就往后看去,一看之下,差点没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