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是薛祁寒万万没想到的。
原本他以为这人好歹会辩解两句,或者直接否定之类的。
谁料他竟这么直白。
薛祁寒隐隐有种自己会上当的感觉,但还是问道:“那人是谁?”
“他在魔界身居高位,是我的心上人”,苏桦琰笑意盈盈,眼睛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直直地盯着薛祁寒。
薛祁寒看着他那双墨色瞳孔里小小的自己,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热道:“我与你相识不过半日,我要真与别人有纠葛,也轮不到你。”
苏桦琰只是笑:“若我非要与我的心上人有纠葛呢?”
薛祁寒深知自己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挪开视线道:“你不说也罢,反正我会自己查清楚,若是真让我查出些什么,你们别想好过!”
苏桦琰道:“把我怎样都成,只要你开心。”
薛祁寒强忍着脸热,转过脸不睬他,走到瘫在地上的鬼影面前,隔空一抓,一张白纸从隔壁书房慢悠悠地飘过来,直到他手上。
薛祁寒扬起手中白纸,往鬼影身上一按,那只鬼立马就被吸了进去。
薛祁寒看了看白纸,上面赫然出现一个鬼,和尚模样,看着不过十几岁,周身萦绕着许多黑气,险些遮住了面容。
苏桦琰走过来:“这些黑气不简单,可能看出源自哪里?”
薛祁寒凝眉,从纸张中采撷出一片,黑气漂浮在他手心,隐隐泛着血腥味。
“奇怪,是煞气”,薛祁寒手指收拢,黑气逐渐堙灭,发出滋滋的声音,他道,“一般来说,鬼类只能生出怨气和阴气,而煞气一般都是妖物所产。这和尚明明是只鬼……难道栖吾山上有特别强大的妖兽?”
“妖兽?”
“对,极少数情况下,鬼物在满是煞气的环境中,多多少少会沾染些煞气,但前提是妖物足够强大,自身煞气足以改变整个地方的生气。”
话音尚未落下,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
人们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夹杂其中的,少年清亮的声音却十分清晰。
“前辈,我是问扬!”
薛祁寒听到这声音,感觉分外耳熟,从门缝向外一瞅,果然是昨晚那个红衣少年,枫眠道弟子。
他不由朝苏桦琰道:“你和枫眠道还有联系?”
苏桦琰撤掉结界,一把将幼童抱起,推开门道:“私交尚可。”
片刻,薛祁寒和苏桦琰一起走到外面,把孩子交给交给了女人。
苏桦琰收回幼童胸前的小木块,道:“孩子已经没有大碍,好生照料着,身体便可恢复如常。”
女人怀抱着孩子,不断地感谢,苏桦琰好不容易将人送出去,一大群妇人又去而复返,挤在院门口,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
“苏先生,我家姑娘今年十七,勤快、踏实,特别会照顾人,不如让她到你这里,帮衬帮衬做些家务事怎么样?”
“先生先生,我家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吟诗作赋,她特意托我来问先生何时有空,想与先生讨教。”
……
说到最后,这群妇人竟面红耳赤地争了起来,话语间谁也不让谁。
苏桦琰被夹在其中,衣服、臂膀被拖着、拽着,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不见一丝不耐烦。
薛祁寒在一旁听,边听边笑,直笑得肚子疼。
甫一抬头,苏桦琰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仍是脚步从容,不急不徐的一番模样。
薛祁寒止住笑,道:“不愧是凌绝仙君,不仅年纪轻轻就有了仙君之称,女人缘也是一骑绝尘,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
苏桦琰道:“不及魔尊大人,酒楼里夜夜笙歌,身边美女如云。”
薛祁寒脸色一僵:“你跟踪我多久了?”
苏桦琰淡淡一笑:“说什么跟踪,你是我的心上人,我这是对你上心。”
薛祁寒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对视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正在这时,一个农夫走到薛祁寒旁边,说了些什么。
薛祁寒侧着耳朵,注意力却没放在他说的话上,只听到“放天灯”“宴会”几个字眼。
登即就答应了。
苏桦琰听到两人谈话,回首见薛祁寒正盯着自己,微微一顿,向农夫道:“多谢”,又朝薛祁寒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晚些时候启程去栖吾山。”
薛祁寒道正欲说:“我可没说我要去栖吾山。”
岂料旁边问扬更快一步道:“前辈已经知道栖吾山发生之事了?”
薛祁寒扭头:“什么事?”
问扬当即道:“两日前,几名上栖吾山礼佛的农妇莫名失踪,十几名上山寻找的农人也没了音讯。昨日,最先到达栖吾山的一队修士仅一人返回,带来的消息是半山腰的寺庙里,数十僧人全部遇难,预感事态严重的领队当即决定返回,结果一队人在下山途中遭遇攻击,唯一生还的那人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薛祁寒道:“他可有说攻击他们的是什么?”
问扬摇头,“没有,那东西速度极快,他没有看清它的样子,但据他所说,那东西有很多只手,而且山上死去的人都是同一种死法。”
“何种?”
“尸首分离。”
薛祁寒哦了一声,道:“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请苏桦琰出山?”
问扬道:“对。”
闻言,薛祁寒不由眯起眼看他,忽然,他踢飞脚边的一颗石子。
飞出的石子不偏不倚,直直地撞上了问扬的脑壳。
问扬痛呼一声,捂住脑袋,怒道:“臭要饭的,你干什么!我又没招惹你!”
“臭要饭的?”薛祁寒一顿,继而怒道,“你说谁是臭要饭的!”
问扬道:“说的就是你!你身上衣服是拿几块破布拼起来的?穿成这样出去也不害臊,别指望别人给你一口饭!”
薛祁寒竟真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抬头道:“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这是百衲衣!我精挑细选的布料,一小块布都比你值钱!还破布······”
问扬气道:“你!”
说不过薛祁寒的问扬眼眶一红,扭头向苏桦琰求助。
苏桦琰笑了笑:“可发现哪里不对劲?”
薛祁寒摇头:“没,确实是那小子。”
问扬即道:“你试探我?”
“咦,不对”,薛祁寒的视线又扫了过来,说着就要抬脚。
问扬捂住脸,片刻后又蹲下捂住头,后来干脆跑到苏桦琰身后躲起来。
薛祁寒笑道:“小子,别以为这样我就打不到你!”
说着,飞起一脚,石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啪的一声打在了问扬的屁股上。
问扬登时哇得一声大叫。
戏弄完人的薛祁寒大笑,自顾自走到石桌旁,随手端起一碗茶盏,顺带冲问扬比了一个手势。
上下各起了两个包的问扬见状,直接拔剑冲了过去,却被苏桦琰一手拦住了,“你打不过他,去了也是挨揍。”
薛祁寒笑嘻嘻的,冲问扬道:“过来啊。”
问扬收回剑,嘴上不饶人道:“前辈不可能和你这种人为伍,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薛祁寒嗯了半晌,道,“当然是好人,我可是大大的好人。”
问扬不说话了,但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
薛祁寒似乎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一个枫眠道弟子,出了什么事就回枫眠道,来这扰人清净做什么。”
闻言,问扬不知想到什么,低下头道:“他们抓走了风清。”
“风清?”
问扬点头:“风清,我师兄。”
薛祁寒这才回忆起昨晚那个黑衣修士,道:“那他们是谁?”
问扬道:“山海阁的安阁主和他的随从。”
薛祁寒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疯子。”
闻言,苏桦琰看过来道:“你见过他了?”
一旁问扬以为他问的是自己,于是道:“他昨晚让魔尊逃脱,本想抓走我逼先生现身,但风清为了救我,自己跟着他们走了。”
“安阁主说,他要把风清扔到栖吾山上,山上生死未卜,我怕······”
“你怕什么怕”,看到问扬这副蠢样子,薛祁寒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邪火,手中茶盏往地上一摔道,“他让你找苏桦琰你就找啊,你是不是缺心眼,遇到这种事情,找苏桦琰还不如找你们掌门有用。风清好歹是枫眠道弟子,掌门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他若是去了,和安凌好歹还有条件可以谈,苏桦琰呢,他拿什么条件谈?命?”
问扬仿佛明白了,登时僵直在原地,舌头似乎打了结,一个字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道:“那······那怎么办?”
薛祁寒皱眉道:“蠢死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隐藏行踪?”
问扬猛点头。
薛祁寒道:“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你们掌门,和他说明情况。”
“不用”,苏桦琰拦住转身欲走的问扬,“我心中有打算,你就在这里呆着,今晚跟我们一起过去。”
问扬道:“那风清?”
苏桦琰笑道:“依我对安阁主的了解,他不会伤害风清。”
薛祁寒在一旁看着,忽然就想起了昨夜安凌的疯狂状,不由道:“他这么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桦琰回眸,良久才道:“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