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李佳仪望着陈宿生的时间太长了，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头望了她一眼，又朝前方看去。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陈宿生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封闭的车厢中却显得很明显。

李佳仪将眼神收回，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裙角，白色棉麻裙有些地方被溅到了一些血，这些血迹很小，像是一个一个小黑点，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它们竟然是血滴，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车厢中。

过了一会，她的声音才响起。

“陈宿生，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

这并不一句质问，而是一句陈述。

李佳仪很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觉得你还不够了解我吗？”

陈宿生反问道。

“是。”

李佳仪点点头。

“不是觉得，而是事实。”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海洋馆约会时讨论的话题吗？”

“当然。”

陈宿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李佳仪约会的时候，难得紧张了很久，甚至在约会的前一天晚上失眠到凌晨才昏昏睡去。

结果没睡一会，因为梦到约会迟到在梦中被吓醒，结果醒来时发现才早上六点多。

而他们约会的时间是在上午十点。

这段青涩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推迟而变得斑驳，而是越来越清晰。

陈宿生依旧记得在海洋馆摇曳的蓝色波光下，她站在巨大的玻璃前，入神地望着海水中轻轻飘动的水母。

“我们曾经在那里一起讨论过信任的事情，我记得我很清楚的告诉过你，在我的世界中，谎言与隐瞒是唯一不可以被原谅的事情，你知道的，因为我父亲的事情，我对这种欺骗格外敏感，无论是任何形式的欺骗与隐瞒，我都无法接受。”

“如果一个人想要踏进我的世界，就必须遵守诺言，永远对我坦诚，而你是对我怎么说的？”

“你答应了我。”

“现在，你还记得你的诺言吗？”

李佳仪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并不伤心，也不愤怒，只是觉得困惑。

平心而论，在普世意义上，陈宿生英俊多金，在外人看来，他更是对她深情温柔，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另一半。

可在这么多优点中，李佳仪唯独只看重是否坦诚这一点。

她因为陈宿生的真诚，选择了和他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他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呢？

李佳仪不明白。

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必须要受到惩罚吧？

她盯着自己裙角梅花似的血点，眼神专注，似乎要穿过这个小小的红点，看见鲜红色的、跳动的心脏。

该如何证明一个人的爱呢？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刨开他的胸腔，挖出那颗红色的心脏，看看它是否为你而跳动】

李佳仪眼神恍惚了一瞬，但又被陈宿生的声音拉回来了。

她听到陈宿生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佳仪，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

“即使是再亲密无间的情侣，也应该留个对方一些空间，况且——”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果你知道我的秘密，也许会发现我并不像你眼中看到的样子，人都有阴暗一面，我不确定甚至是害怕，如果当你看到我最深的秘密时，是否会厌恶我，惧怕我，觉得我也不过是这千千万万的俗人之一，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

“请允许我保留一些隐瞒的余地吧。”

说着，他似乎若无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说的多么催人泪下啊？

如果李佳仪不曾见到他暗中调换自己的药物，或许真的会被感动到。

而现在，她只是蹙起了眉，困惑不解的问道：“所以你从未将对我的诺言当真吗？”

“欺骗我，隐瞒我，就只是为了这样吗？”

“可是我不是曾经清楚的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只要你愿意对我坦诚和忠诚，我都不会去怨恨你吗？”

“归根到底，这只不过是你的自欺欺人罢了。”

陈宿生没说话，车子在黑暗中快速的行驶着，这一段路的路灯似乎出了故障，周围一片黑暗，唯有微弱的车灯照亮了前路。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问道：“可倘若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个虚假的谎言呢？”

“那我该如何去坦诚？”

“什么意思？”

李佳仪下意识的反问道。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突然响起的货车鸣笛声，尖锐的鸣笛声响彻云霄，似乎连沉睡的黑色夜晚都要被惊醒。

巨大刺眼的亮光照亮了挡风玻璃，李佳仪来不及反应，视线便淹没在光辉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混乱短暂的一瞬，她听到一阵熟悉扭曲的声音响起。

“他”在她耳边笑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李佳仪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甩起，短暂的失重中，似乎有什么温热滚烫的液体甩到了她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铁腥气。

她茫然的抬眼，想要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可是视线中的光都在湮灭，她的世界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后的意识中，她像是落入了什么柔软的怀抱。

像是有人接住了她。

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一切重归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