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区的某家高档餐厅里，一男一女正在面对面享受烛光晚餐。

餐馆的位置靠近沱河，波光粼粼的江面倒映着万家灯火，甚是好看。

他们坐在落地窗旁，欣赏着宜人的风景。

缓慢的钢琴乐配着暖色灯光，酒红色的桌布，白瓷瓶中插着的红玫瑰。

一切都恰到好处。

那个姑娘一边喝一小口酒，一边偷偷看对面的男人一眼，似乎在等他开口。

而对面的男人跟没眼力见似的，只顾吃喝。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与同龄的商务精英不同，他的长相略带狂野风，和他的法医职业形象完全不符。

吃了好一会，男人才注意到现在的情形。

“给，多吃些这个。” 他把桌子上的豆腐花往对面推了推，“美容养颜。”

这人典型的哑巴新郎，一张嘴就破坏气氛。

没事，看在脸的面子上。

姑娘心想。

“我们家的情况介绍人也跟你说了，一大家子都是干法医的，经常跟尸体打交道。”男子直言不讳道，“有些人迷信，就觉得跟我们接触多了沾染晦气。”

姑娘礼貌地笑笑：“没事，我不介意。”

“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聊些什么，就跟你讲讲平时的工作吧。”

“之前处理过案子，那人的尸体在柜子里藏了好几天才被发现，那肉烂得就跟你正在吃的牛排颜色一样。”

“一打开柜子简直臭气熏天，飞的到处都是苍蝇……”

男人滔滔不绝地讲着，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姑娘表情渐渐僵硬了起来。

“叮铃铃——”他掏出手机，来电人显示的是杨队长，心中一喜，接电话去也！

“不好意思哈，公务繁忙，去接个电话。”

到了洗手间，他接了电话开门见山地问：“怎么？又是老城三高的案子？”

“呦，你小子猜的还挺准，知道案发现场就赶紧过去吧，还在开车，先挂了啊。”

“你来接我。”

电话那头的杨队长“啧” 了一声：“打个车应该不难吧？齐主任？”

“老爷子安排我相亲，我要是二话不说就跑了，回家他不得跟我急？”齐铭开始卖惨。

“你人在哪儿？” 隔着电话都能听得出来杨队长很无语。

齐铭报了一个地名：“反正也顺路，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等着你来。”

说完挂断一条龙服务，完全不给杨队长拒绝的机会。

回到餐桌上，他没说话，那姑娘也没说话。

他们用虚假的笑面对彼此，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姑娘淑女地擦擦嘴：“跟感谢您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这里，但我想我们……”

“我懂得我懂得。” 齐铭连连点头。

姑娘的表情有些为难：“介绍人那边……”

“我去说，我去说。”

齐铭低头吃东西，连头都不抬一下。

不一会儿，杨队长过来了。

“呦，打扰你们约会了？事件紧急，人我就先带走了。”

杨队长笑着说完，就带着齐铭溜了。

车里，齐铭坐在杨队长的副驾驶座上。

“唉，果然删了微信。” 他看了一眼手机，扭头对杨队长说：“看看兄弟我多仗义，陪着你单身。”

杨队长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

案发现场被分局的同志用警戒线围了起来，礼堂座位上空无一人，到处扔的都是没喝完水的瓶子。

舞台烧黑了一大片，最中间的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目前还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齐铭把趴在那里的尸体翻了过来。

杨队长叫来一个分局的同志，问：“案发当时是什么情形？”

“报案的那个老师讲，”东城区分局的警察解释道，“死者当时正在表演话剧，途中突然引发了自燃。其他学生在逃出礼堂的过程中还发生了踩踏事故。”

“引发自燃的时间大概是多少？”

“差不多在话剧开演半个小时后吧，八点多那一片。”

“自燃……”蹲在那里查看着尸体的齐铭说，“大概率就是白磷了。”

“白磷？白磷不是烧不死人吗？”杨队长满腹疑惑。

“引发白磷自燃所需的温度不高，其燃点仅仅只有四十度。” 齐铭话锋一转，“如果你觉得白磷烧不死人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解释道：“虽然白磷是一种易自燃物质，而它燃烧时的温度能达到800度，并且，死者在话剧表演时突发自燃，白磷很有可能被涂抹在死者的衣服上。”

“而白磷本身又是剧毒性物质，人的皮肤被白磷灼伤百分之七以上会严重的急溶血性贫血从而导致死者死于急性肾功能衰竭。”

“这样，你还觉得白磷烧不死人吗？杨队长？”

能武不能文的杨队长哑口无言。

“不止这些。”礼堂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眼光向那边看，只见穿着校服的周兴兴要走进来。

驻守警戒线的警察要拦住他：“闲杂人等不得妨碍警方办案！”

“让他进来吧。”杨队长跟分局的几个警察解释道，“这个学生是市局派来的人。”

拦住周兴兴的警察十分不爽地看了周兴兴一眼，放人进来了。

“呦，好久不见！” 齐铭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

周兴兴回应道：“好久不见。”

“你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杨队长询问。

“礼堂出了事，学校取消掉了今天的晚自习。所以我就过来了。”

“听说你和你朋友一起来的三高，”齐铭好奇地问，“你那个朋友呢？”

周兴兴解释道：“案发当时舞台上还有人，我朋友送她去医院了。”

“对了，” 齐铭想起来正事，“你说不止我判断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周兴兴说：“出事的时候，我在弥漫的白烟当中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恰巧在死者自燃之前的那一刻，话剧刚好进行到恶魔蛊惑勇士的心智那一段。”

“等等，”齐铭忍不住打断道，“你们学校这话剧表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周兴兴无视了齐铭的插科打诨，接着道：“话剧组为了烘托故事气氛，向舞台中抛洒了不少干冰。”

“你是想说？干冰升华后使空气中的水蒸气液化形成的水雾？” 齐铭瞬间明白了周兴兴的意思。

“对。” 周兴兴解释道，“白磷自燃后生成的五氧化二磷与舞台上的水雾生成极毒的偏磷酸。”

“我想，死者最先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毒死的。”

杨队长想起来周兴兴刚过来的时候说的话：“你朋友送医院去的那个同学没事吧？”

“刚刚他给我发了消息，” 周兴兴回答道，“好在抢救及时，已无大碍。”

“那就好。” 杨队长松了一口气。

“事发突然，在警局一口水没喝就马不停蹄来这儿了。”杨队长招呼周兴兴，“周兴兴，麻烦你去学校小卖部买瓶水，给分局的同志们也带几瓶。”

“好。” 周兴兴接过了杨队长递过来的现金。

等周兴兴离开后，齐铭一把勾住杨队长的肩膀：“说吧，把周兴兴支走是不是有什么事告诉我？”

“我能有什么事告诉你啊，真就是口渴了。” 杨队长莫名其妙的回答。

“你有没有感觉……” 齐铭一脸认真地说，“周兴兴变了许多？”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话比以前多了。”

杨队长：“……”

“而且我刚刚看见他盯着手机笑，他是不是恋爱了？”齐铭的表情充满了八卦欲。

“……”

“你想多了……”杨队长说，“人家不是告诉你了？朋友发来的消息？”

齐铭惊讶地说：“什么朋友会让周兴兴愿意带着查案？！”

“我哪认识？”杨队长突然想起之前在河边，“不过我好像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怎么样，配得上咱们家周兴兴吗？”

杨队长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你？人家是男生！真该让你家老爷子好好治治你。”

正在这时，法医处来了两个人过来取尸体，要把它带到法医室进行进一步检验。

“齐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啊？”法医处的一个下属问。

虽然齐铭有着法医处主任的职权，但是法医处的人每一个叫他齐主任的，都是“齐哥，齐哥”的喊。

齐铭本人又为人随和，懒得管称呼问题，就随他们这么叫了。

“不了，我这边还有事情。”齐铭回答。

“那我们先走了。”

“嗯。”

不一会儿，被派去跑腿的周兴兴过来，把袋子里的矿泉水分给他们。

见到齐铭的时候，颇感意外：“我还以为你跟着法医处的人一起走了。”

“没。”齐铭摇摇头，“出去说？别耽误杨队长他们做现场勘察。”

“嗯。”周兴兴跟着齐铭走了出去。

路灯下，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路边的花坛那里。

“看到你穿着校服，我还以为你来学校复读呢。”

“没，只是来查案子。”周兴兴追加解释道，“更何况，我的学籍在一高，要是复读的话，也会去一高复读。”

齐铭笑笑：“我觉得，你穿一高的校服比穿这个校服好看。”

周兴兴以前的校服是黑红混色的，比起那件，周兴兴倒是觉得身上这件蓝白色校服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为什么这么觉得？”周兴兴轻笑了一下，“是因为穿这件衣服只是查案，穿黑红那件复读吗？”

“对啊。”齐铭坦然道。

周兴兴一愣：“为什么？”

他抓住了关键词，紧接着问：“你为什么想让我复读？”

齐铭站起身来，他背对着周兴兴，抬头看向昏暗的路灯。

“给你个建议。”

“以后有机会的话，最好还是换个职业吧。”

他回过头看着周兴兴，神情少有的认真。

“你不适合当警察。”

注：文章中默认干冰升华后产生的水雾为冷水。